莉莉抬起头看着他,小声说:“看在你说我可爱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事情。”
他低头看着莉莉,女孩抬手做出要说悄悄话的手势,他识趣地倾着身把耳朵探过去。
“你说。”
“裘照德是个骗子,他的奖都是假的。他只教少年班,因为好骗,像你这么大的,他不收。”莉莉顿了顿,气愤地说:“那个叫周钦的男孩,画画其实难看得要死,我觉得张苗才是我们班里画画最好的,但每次拿奖的都是周钦。裘照德说他画得好,其实根本就不是,以前我也像他们一样好骗,但我根本就不喜欢画画,我讨厌死了,都是我妈妈逼我来的,所以我对裘照德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根本不像他们一样,傻乎乎地崇拜他,相信他说的所有话。”
薛沥越听越觉得好玩,这个叫莉莉的女孩,说话的同时表情还不停地变着,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鄙视,一会儿又得意,语气亦称得上抑扬顿挫。
他没忍住插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学表演?”
“你怎么知道?”莉莉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组织,但她的思维完全没有被打乱,继续说:“你知道,学美术的其实经常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奖,我妈妈送我来这里就是因为听说来这间画室学画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拿奖了。但是,我讨厌画画,就完全不相信这个,去年我拿了一次,我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玩意儿,拿奖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去查了,这才发现里面的猫腻可多了。裘照德从来不给我们报本地的比赛,都是那种很小很小的比赛。我们的作品从来都是他亲自拿去外地参加的,就算有人说想去那个地方看看自己的画,他也会说要我们好好学习别浪费时间,或者比赛结束人家就把画保存了起来。我拿奖那回,我不信邪,觉得特别奇怪,第一回没查到什么特别的,因为是很小的比赛,网上都没有,我就忘了,后来有一天我特别不想画画的时候,我又去查了一次,网上突然有了那场比赛的信息。”
说到这里,莉莉停下来,眼睛发亮地看着薛沥。
薛沥留意着画室中间的裘照德和冯鞘,伴随着学生吹捧的声音越大,裘照德也就笑得越高兴,而冯鞘的脸色也越白,颈侧隐隐迸出青筋,他用力地捏着拳头,指甲嵌掌心,几乎快溢出血来。
薛沥心里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转过头,配合地对莉莉说:“你看到了什么?我猜不出来。”
莉莉得意地仰起下巴,“拿奖的根本不是我的作品,是别人的……”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下来,小声咕哝,“又不是我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话音刚落,画室里倏地静了下来。
莉莉抬起头,发现薛沥神情冷淡地看着中间的地方。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莉莉被这种莫名的氛围影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裘照德的笑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冯鞘,女助理更是紧紧地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你说什么?”裘照德的眼神带着一丝警告,“冯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冯鞘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这幅画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裘照德气笑了,“冯鞘,你疯了?就你这半桶水,能拿出去参赛的作品,你在做梦?”
“没错,你可以拿走我桌子上所有的画,唯独这半桶水的画,我不愿意给你,我没有做梦,我也没有说梦话。”冯鞘忽然转过身,从女助理手中拿过那幅画,他的脸色白得发青,“裘老师,它对我很重要。”
裘照德眼角抽了抽,险些就要伸手去夺画,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周围又有哪些人,突然发生的事情让学生们愣住,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躁动不安地低声讨论着。
他们不会相信冯鞘的话,即便如此,裘照德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金主面前失态。
裘照德忍下这口气,挤出笑容来:“冯鞘,我知道我平时对你比较严厉,但那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这个年纪了,天赋又一般,无论哪个人也不会愿意收你做学生,当然,只要有钱,随便报个班就行了,可是我们不一样,是我给你钱,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你做我的学生,是我倒贴钱让你做我的学生。今天这个事情,有什么不满我们下课了慢慢说,不然——”他表情一冷,“我不敢收你这样倒打一耙的学生,只好让你离开了。”
说完,他伸出手来,示意冯鞘把画放到他手里。
他在拿冯鞘能不能留下来威胁他。
冯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额头布满了汗水。
他是那种除了激烈运动以外不怎么会流汗的体质,除此之外,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的汗水会像雨一样往下落。
一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