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开始吃起自己的面，在埋头吃面的杨晶晶感受到目光消失，感觉自在多了，抿嘴喝了口汤，滋味好的她都眯起了眼睛。
她正在认真的和这碗牛肉面斗争，桌上的其他三个人已经开始边吃边聊天了。
“许秘，明儿个去纺织厂？”黑痣男人压低声音，显然是不想让周围的人和杨晶晶听到。
可是他们在一桌上，而且她又没聋，想要听不到还挺为难人的。
那个戴眼镜的摇了摇头，说：“我听说这里机械厂效益最好，我们先去那里，而且我听说上次林市下来，还碰到一个晕倒在工作岗位的劳模，我得去看看他，要是有困难得帮把手，不能让劳模伤了心。”
黑痣男人吞下一口牛肉，回他：“好嘞，我先去把情况摸清楚。”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忽然那个年纪最大的开口问杨晶晶：“小丫头，你一个人来这里吃饭吗？家里人放心？”
杨晶晶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一时间没有说话，毕竟这人一看就是有身份的，要是说错了话可不好解决。
“看来这里的生活水平还成，有人家小丫头也能拿钱来国营饭店吃饭。”那黑痣男人上下打量杨晶晶，语气带着诱惑的和杨晶晶说：“小丫头，告诉叔叔，你这钱偷偷是不是拿你爸妈的，没有告诉他们的那种。”
我去你个王八羔子，杨晶晶想一巴掌糊在他脸上，你才小偷，你全家都是小偷！
不过好在她是个比较能控制情绪的人，天真无邪的笑着说：“没有啊，我这钱是我奶给我的，我奶就在国营饭店，所以没啥不放心我在这吃饭的。”
这三人这才恍然大悟，不过那黑痣男人还是对那明显比他多又厚的牛肉耿耿于怀，而且他平日里做的工作就是抓人小辫子，他和杨晶晶说：“原来是这样，你奶可真疼你，给你拿那么多牛肉，小丫头有福气。”
正好今天下午没安排，他正好可以办一件国营饭店员工贪墨的事儿，虽然也不是啥大功，可是官不就是一堆儿小功垒上去的吗？
杨晶晶不是真的小孩，对于黑痣男人自以为正义的举动看多了，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什么目的。
她正打算说话，那个长的和蔼的人帮杨晶晶解释：“这应该是她奶省给她吃的。”
杨晶晶当然不会拂他面子，点点头说：“这牛肉面其实我们买了两碗，不过她在里面吃，因为里面走不开，才让我出来找桌子吃的，我碗里多的肉都是我奶省给我的，叔叔你看人真准，我奶可不是疼我嘛，我奶啊，只有我这一个孙女。”
奶奶还在国营饭店做事，而且只有奶奶和孙女两个人，没啥负担，能来国营饭店吃顿饭改善伙食倒是不奇怪。
不过那个黑痣男人还是不放弃，继续说：“看你这样子经常在国营饭店吃，是不是在这里吃你奶和你都不要给粮票和钱的，我看其他国营饭店是这样，你们肯定也是这样，对不？”
第四十一章 黄大痣
这人真毒，杨晶晶在心里啐了一口，脸上却笑得满脸童真：“啊，还有不要粮票和钱的国营饭店？叔能带我和我奶去不？我们这个国营饭店每天胖姐姐都要记今天的帐的呢，刘爷爷和我奶他们连做出来的东西的味儿都不敢多吸两口。”
听到有账本，还这么不怕查，估摸着确实没啥问题，刚刚他也看到了那小丫头拿钱和票去窗口点的牛肉面，黑痣男人知道从这丫头嘴里套不出啥了，不过心里有点不甘心，想着等会儿吃完顺便查查账本，看能不能抓到啥小辫子，这可是他最拿手的。
接下来那带眼镜的和那个长的比较像好人的分别问了杨晶晶几个问题，比如什么家里生活好不好啊，边上的邻居生活好不好啊，吃不吃得上饭啊，家里有没有亲戚是厂里边的工人啊，待遇怎么样啊……
杨晶晶真真假假的把这些问题都回答了一遍，然后端着汤全喝干净的大海碗放到收碗的那个窗口，笑着和那三个人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国营饭店。
一个转身，就又从后门进了国营饭店的厨房。
现在正值吃饭时间，又有不少得到关系的晓得有牛肉供应，手里稍微富裕的工人都来打牙祭了，所以几个师傅和她奶都忙的团团转。
她奶给杨晶晶搬了个小板凳，让她做到厨房门口的小角落，递给她一个荞面馒头，让她乖乖自己啃。
“大花姐，大花姐。”
杨晶晶朝着负责在外面点单的胖姐刘大花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咋了，晶晶？”刘大花摸了摸杨晶晶的脸，心里想：真是太小了，硌手，不够自己的好捏。
“大花姐，刚刚我吃面那桌，那个瞅着不像好人的那个一直问我们国营饭店的账本，我总感觉他要使坏，大花姐注意点！”
刘大花往杨晶晶手指指的地方看了看，果然看到个长着黑痣的男人，她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仔细一想，这不是革委会的副主任黄大痣嘛！
革委会，顾名思义，就是到处抄家的一个组织，也就是那群民兵的头头，虽然成立才几年，可是却是城里谁都不敢惹的一个组织，谁敢惹，就办谁！
至于这个黄大痣，他原本是个二流子，后来不晓得怎么搭上了革委会副主任的关系，进了革委会，领着一批民兵到处抄家批斗，业绩杠杠的，没两年官就窜上去了。
他名声大，所以刘大花看到那颗黑痣就想起来了，不过不是啥好名声，因为他为了升官啥事儿都做的出来，家里的亲戚被她抄了个遍，让他一战成名的是他抄了他贵人副主任的家，那可真是毫不留情，把副主任平时抄别人家眛下来的东西都给搜出来了，副主任落了马，他立了大功，他就当上了副主任。
刘大花哎呦了一声，心想怎么惹上了这个小人，和杨晶晶说了声：“姐有事去了，先不跟你说了。”说完刘大花就蹭蹭蹭的走了，她得去看看帐有没有啥问题。
杨晶晶在后边看到刘大花虽然微胖，但是灵活的的身子老羡慕了，啥时候她才能长成个灵活的胖姑娘啊。
杨晶晶坐在板凳上慢慢啃荞麦馒头，啃完之后又做了会儿，师傅们和她奶总算闲下了。
杨晶晶走到她奶面前，拉了拉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奶，我有事儿和你说。”
看到杨晶晶这个举动，王春花就晓得这话不方便让其他人听到，她撇了眼刘大满他们，笑着说：“刘大哥，我先送我孙女回去一下，马上回来啊，碗留着我回来洗。”
说完就拉着杨晶晶的手走了，走之前还没忘拿走那包给她包好的驴打滚。
“晶晶，到底啥事儿？”
“干奶，我刚刚在外边吃面，和我坐一桌的好像是几个当官的，我听他们说，好像要去看啥劳模，我听我大姐说，吴卫东就被评为劳模了，而且是被领导钦点的劳模，我觉着他们十有八九就是去看吴卫东。”
王春花皱了皱眉头，她没听懂杨晶晶到底要说啥，只能回：“去就去呗，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我们不是要帮吴卫东母子俩吗？虽然您把吴老太给骂到要批斗了，可是他家里边还有一群妖魔鬼怪的亲戚，那些领导去看吴卫东的话，他们母子俩又畏缩哈都不敢讲。要是让那群亲戚讲的话，领导指不定就被他们忽悠过去，不觉得他们家霸占吴卫东房子有啥问题，而且说不定还诉诉苦，说吴老太是冤的，要把她放出来，难保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子孙俩。”
王春花咳了一声，瞪着她那不大的眼睛，说：“这么严重？吴家那群人闭眼说的瞎话领导会信？”
杨晶晶叹了一口气，说：“领导信不信不重要，但就怕他们嫌麻烦，明明晓得他们在编瞎话也懒得拆穿，就按着他们的来。”
“明明晓得他们是在讲瞎话还依着做，这不是傻啊？咋当上领导的？”
“就是这样才当的上领导。”杨晶晶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怕王春花没听懂，又说：“领导去看劳模只是做给别个看的，让大家知道上面重视劳模，对劳模优待，体现上面领导的宽厚。他们才懒得刨根挖底管这些麻烦事儿呢，只让外边儿的人晓得劳模家实实在在的了好处，工人们更加卖力的生产，争当劳模，这样不管是厂的效率还是精神面貌，还有对领导的尊崇都会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