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深泽(1 / 2)

就像小金丝说的一样,我从不避讳承认自己和祐一样是个变态。

我是个自由至上的人,说白了,就是孟浪又毫无道德观念。

进入这行好像算是巧合又是冥冥注定,我从小就不是个对学习有耐心的小孩,勉强走到大学毕业,却也很快失业。好在脸好看,世间就此对我宽容很多。我没有太深的欲望,所以想要的东西几乎没有,学生时代我热爱玩乐、翘课、打架,等长成一个废物般的成年人,善于用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打发时间。

哦,对。还有恋爱。

说是恋爱又是夸张,因为我来者不拒,女朋友换得勤快,忘记人和人其实需要距离。可能正因为这样,她们常会对我投以不切实际的期望。

她们到底是在爱着我,还是爱着所幻想出来的那个幻想?

恋爱又是什么?人真的需要爱情吗?

我想得疲惫,更把精力投入到性爱。只有这件事,好像怎么都不会腻。人是动物,毫无意外会遵从身体的本能,想要被触碰想要被拥抱想要别抚摸。我恰恰只是在顺从这种基因里镌刻的繁殖本能罢了。

我的父亲大概也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他风流的时候不会做好避孕呢?每次做完给套子打结的时候,我总是想不通。

没有人刻意讲给我家庭的复杂,但随着长大很容易就明白。

比如,别的小朋友家里有两个大人,但我们家只有一位。

我只模糊地对父亲有个笼统的印象,他很少出现,来去都很匆忙,对我总是很厌恶的样子,每次说话打量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肮脏的东西。时间久了,我也知道他不喜欢我,越发惧怕他。等进入叛逆期,恐惧变成讨厌麻烦,连他的面也不愿见到。

他有真正的家室,有乖巧伶俐的女儿,妻子是某个大老板的千金。

但他没有儿子。母亲常对我这样说,因为他没有儿子,所以你才要努力争口气。

争什么气?他根本不喜欢我。还有为什么是儿子就赢了?用性别衡量输赢,到底是哪里来的奇怪想法。

我不知道该说母亲是愚蠢,还是精明的女人,她费劲千辛万苦怀上我,生下我,还想用我绑住他。多么可笑。

这是爱情吗?我感到疑惑。

明明大家把爱情宣传成伟大不可方物的东西,为什么还会有这么肮脏的一面?

爱人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是比性更要舒服的事情吗?

我知道的是,每次做完,总有女人缠着问我:“你爱我吗?”

我怕麻烦,总不假思索地说爱,她们立即开心地笑,笑容很美丽很诱人,像是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比她们快要高潮的时候更能取悦我。

我常常会更加兴奋。

可是离开了床,她们的爱情又显得那么虚假,她们会一厢情愿地对你好,不管你是否接受,自顾自地行动,却又冠以爱的名义,想要束缚你,想要控制你。和母亲一个蠢样。

当然,我很快又遇到了一个这样的蠢蛋。但他却有点不太一样。

那个时候我已经进入这一行了,说实话,我自己都稀里糊涂。有朋友递名片给我,我就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可缺失,我喜欢做爱,讨厌交女友,身体契合的人太难寻,契合的长久床伴又会让我头疼,因为再理性的姑娘尝到性爱的甜头,也会渐渐分不清下半身的愉悦和上半身的悸动是两回事,虽然它们都产生于大脑的冲动。

性爱需要甜言蜜语做润滑,但这只是目的手段而非爱情过程。

否则我也不会出生。

这个行业不用弯弯绕绕那么多,它尊重性同时消费性,矛盾又迷人。

我刚开始只在男性向混个汁男当,没想到这行严苛,一开始连女性的身体都接触不到。除此之外,拍摄的强度也让我有些望而退步。我正犹豫要不要退出时,我的脸又一次救了我。我意外地被一个制片人看上,她问我愿不愿意出演女性向av。

“我们所满足的对象群体是女性,所以需要更能触动女性群体的性爱。”她很认真地跟我说,“男性向的作品常常会让女孩子觉得被冒犯,里面尽是些粗暴的情节,和女性的性幻想大相径庭。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一切以女性出发……我们会和男性向一样,以一人为主导出作品,只不过男性向那边是女优,我们是男优而已。所以你若是接受,没必要去做那种又苦又累也并不一定能出镜的汁男。想要出头,基本上是妄想。”

我做这行又不是为了出头,只是找个事情打发生活而已。

“为什么找我?”

她礼貌地笑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你的脸好看。而且,你一定谈过许多恋爱,应该很懂女性需要什么。”

我懂吗?事实上我并不懂,但若是限定在性的部分,我又算懂的。

“我承认我谈过很多恋爱,除此之外呢?”

她很意外我的发问,但还是开了口:“在这一行,性爱是工作,是赚钱的工具。你不像是会享受性爱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发泄对吧?”

她说对了。

她又接着说:“这样的你,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坚持下来。培养一个种子选手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们不会白出力。女性向需要谈恋爱,但又不需要太真实的恋爱,我觉得你很适合。而且你不会像是能够轻易爱上别人的人。”

我笑着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你们那里都是我这样的人吗?”

“也不一定是。毕竟这个年头,哪行都很缺人才。”她叹气,转而又微笑,“不过有个人确实和你很像,也是脸很漂亮的人。你若是来的话,很快就能见到他。”

我真的很快见到他。

是在休息室。

那是我第一次拍出道作,紧张极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每个人对我客客气气,和男性向那边的待遇截然不同。甚至有助理引我去化妆,还准备了高级的便当。

一切准备妥当,女方临时有事,需要延后拍摄时间。我又被引到休息室门前,说是可以先休息一下,之后再来叫我。

没想到里面有人,还正在自慰。

他见我进来,并不慌张,还没停手下的动作,冷淡地看我一眼,又把眼神转到手机上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同性手淫,不过都是在工作场合,我略微觉得尴尬。

我坐到一旁很远的椅子上,视线随意飘荡。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余光中我看到他以下半身挺立的姿态穿好裤子。

有人敲门进来:“哲哉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他很快出去。

“深泽老师,您惯用的避孕套牌子和型号麻烦一会儿报给我。”工作人员又转向我。

“啊?好的好的。”

休息室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舒了口气。

我发誓,我并不是故意要看他手机上的东西。我只是起立走到桌旁,发现了他忘记拿走的手机,未熄屏还亮着,非常意外的是,上面只有一张照片。不太高清,像是偷拍。

说是女人,还是说女生比较妥当。

她穿着校服,正在和旁人说着什么,一张圆圆的侧脸,笑的开心。

分外正常毫无撸点的一张照片,他却靠它在迅速勃起。

……这个人,大概也和我一样是个变态。

他的脸很精致漂亮,是去做偶像出道也绰绰有余的脸,所以无论是在片场还是在作品的销量上都备受关注。

这样的评价我很快就在片场听腻,但是被评价的本人,哲哉,却无动于衷。

他的脸上总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对什么事情好像都不感兴趣一样。连感情的戏份也演得浮于表面,但只有做爱的部分,说是卖力还是认真好呢,他却一点不敷衍。

后来的某天,我无意观看了他的现场,很快就发现了秘密。

他在演出开始起就是勃起状态,直到做完整场也没有射精。避孕套原封不动地套上去,又原封不动地褪下来。他卖力的缘故,是想早早结束这场性事。

我在隔间的监视器前倒吸一口气。一直盯着监视器检查的制片人很快发现我,拉我到角落,“你发现了?”

我装糊涂:“什么?”

“行了,我知道你发现了。”

我只能点头。

她叹气:“你可不要传出去,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为什么?”不知怎么的,一向怕麻烦的我,居然感到好奇。

制片人四下打量,房间内加起来一共也就五个工作人员,我不懂她谨慎的原因。

“不要说啊。因为之后你会和哲哉搭档,我才讲的。他有点问题,之前带他去过几次医院,他有射精障碍,是不射精症。不过各项指标非常正常,医生说是心理问题。”

只是不能正常射精吗?那我上次看到的是什么?

“……那为什么还会收他来工作?”

“你以为我想收吗?公司硬推给我的。好在他脸好看,气质又独特,做爱的部分又卖力拍出来又好看。而且女性向呈现射精部分的场景少之又少,所以这些也不是问题了。”

“他为什么会来做这个啊?”

“他是突然进入这行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的,这行来钱非常快,大多数人无非就是欠了高利贷之类的……但是他又好像跟黑道有关系……唉,我这个小喽啰怕是没权限知道。”

怪不得如此谨慎,除了传流言,更害怕被有心的人听了去。

我带着些复杂情绪回到休息室,没想到的是,我和哲哉太有缘,居然又碰到他自渎,只不过这次他在最后的收尾,然后在我带着疑惑的眼神中顺利射精。

我吃了一惊,一不小心问了出口:“你,你,不是不能……”

他用纸巾替自己收拾妥当,脸上恢复淡然神色,仿佛刚才动情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我下意识地去看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好像还是那张照片。

“对我很感兴趣?”他唇边溢出一丝笑,笑却不达眼。

这一行多认识一个人就相当于多有一条路可走,况且对方还是人气头牌哲哉,于是很快点头。

“我确实不能正常的勃起和射精。”

“那……刚才?”

“只是不能在正常的状态下而已,没说不可以。”

我想起那张照片。

“我小的时候曾被家人长时间猥亵,很早就有精神障碍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全盘托出,一时有些惊讶:“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看起来是个很会保守秘密的人,好像也并不是真的对人感兴趣。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经济上的压力。没有被完全压垮的人,总是心有余地,不会太极端。你对我也没什么害处,就算真的传出什么也没关系,你还是新人,想要封杀你也很容易。”

我怔住,不知该说他是敏锐还是可怕。

“不要说的那么可怕。所以你只能对特定的人勃起射精?是你刚才看的那张照片上的人吗?女朋友?”我故意调笑着,伸手想去拿他的手机。

还没碰到,他已经快速挥开我的手,放在一旁小桌上的水果刀扎进了我的掌心。

他眼里满是阴鸷,“不要碰。”

我被哭泣的制作人送进医院,缝了很多针,还好我够幸运,再偏一点点,就要刺断神经。

但我承认,那一刻,我深深被他吸引。我从来没什么过分交好的同性朋友,说实话,我常有些看不上他们,虽然我只在脸上多胜一筹。

哲哉不一样,他的脸比我更好看,谈吐气质都很出众,脑子也好使,关键是,他的身上有股异于常人的狠劲,也许是变态相吸,我对他的黑暗人格充满兴趣。

我下意识地想要跟他熟络,像是小弟追随心中向往的大哥那样,连工作也愈加努力。

我在业界渐渐出名,成了能和哲哉并肩的人。

这一行隐藏在冰块之下的黑暗也慢慢浮现。

是个深冬,我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雪,雪像是鹅毛又像是刀片,落在身上很快就让冷意渗到骨头里。

公司同时通知我和哲哉,说是晚上要陪同重要人士吃饭,这样的情况不少,大多是能让公司生意通融的人物,我也曾被叫去过几次。我以为和往日一样,只是普通的陪酒吃饭,顶多有些出格的语言侮辱和骚扰,不过进了这行这些都无法避免,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胆量。反正也只是这样而已,于是答应下来。

没想到,情况出乎我的意料,开始确实是普通的吃饭,到了后半段却变成了淫乱的现场。主办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人,色眯眯地过来抚摸我的下体,我像被钉在椅背,浑身放软,动弹不得。我很快就明白过来,内心直爆脏话,没想到要在这种情况下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又恨又气。

预料中的侵犯没有到来,他淫笑着的肥脸被一脚踹歪,是哲哉。

难道他没被下药?

我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哲哉接连横扫几人,抓着我一路跑出。他一拳砸向走廊的火警器,鸣笛响起,酒店很快变得一片骚乱。

我们趁乱下楼,迎面盖来的雪花让我找回些清醒。

哲哉的身子却很快低下去,踉跄了一下,贴在雪地,不动了。

身后变得喧哗,我隐隐听见有人在叫我们别跑。

我又慌又乱,手脚还是无力,挣扎着把大量的雪塞到自己领口里,刺骨的雪片像是锋利的冰刀,皮肤很快变得麻痹,但多亏如此,我又有了力气。

我正要扛起昏厥的祐,一辆车急刹在我们身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焦急的脸,“寇恂!快上车!”

是制作人。

我还来不及思考,顺从逃生的本能,把自己和哲哉一起塞进了后座。

汽车疾驰,那群叫嚣着的黑衣人变得渺小。

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但还是感到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下班时偶然听到公司有人说‘今天要向外人供个好货’,没想到会是你们,也没想到竟然要用这种手段。之后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越想越不对劲,查了你们今天行程,匆匆忙忙就从家里出来了。”

我这才发现制作人和平常不太一样,干净的脸上不像以往画着浓妆,素净的一张小脸在毛茸茸的可爱睡衣下承托下像个学生。

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你快去看看哲哉。虽然他有药物依赖症,不会像你那么快发作,但刚才那些药对他来说后劲只会更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刚才还有力气打人。

我探过去查看哲哉的情况,他紧紧闭着眼,看起来很不好受,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我只听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妈妈”和一个发音为chu的词组,好像是名字。感觉有点熟悉。

“chu?制作人你知道chu是谁吗?”

制作人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后面有水,先拿给他喝。”

可是哲哉还没喝到水,就开始急速地呼吸起来,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好像已经不由自己自主呼吸,每一次都伴随着嗓子被快速挤压的声音。我很快反应过来:“快给我一个袋子,什么袋子都行!”

将哲哉放平在座椅,纸袋被迅速塞过来,我把开口捏小,罩在哲哉的口鼻处,顺着他的背:“哲哉!哲哉!听得到我讲话吗?你能呼吸,只是听不到罢了,慢慢地呼气吸气!慢慢地,别着急……”

哲哉当晚在医院住下,我做了个检查,大概因为年轻并无大碍。

制作人在检查室门口等我,她正踢着自己的拖鞋,拖鞋上有只毛绒绒的小兔子,她用涂着黄色甲油的脚趾戳着它的脸。

看我出来,她很快站起来,眼看摔倒,我扶了一把。

“谢谢……”她虽然这么说着,眼睛却先一步红了起来,像是拖鞋上的兔子。

这样的她,和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太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大哭:“呜呜呜呜……我明明决定要好好保护你了,也发过誓绝对不会让你变成这样,可还是把你们变成这样了,呜呜呜呜呜呜……”

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把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原来她的身体这么瘦弱啊。

路过的值班护士,轻笑着看我们。

果然是把我们当成一对傻瓜情侣了吧。但我心底却没觉得这种误会麻烦。保护?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没事吗?”她哭到快断气,居然还想得起我。

我摇头:“没关系。我这个人啊,没其他本事,但是运气够好。可能是因为我的脸好看吧?”

她噗嗤笑出声,红红的小脸居然让我有点恍神。

我将哭到鼻子通红的制作人送回家,又转回医院来看哲哉。

他已经清醒,躺在那里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哟!”我朝他打招呼,“我刚才问过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

“是吗……”他好像并不在意。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要感谢我哦。”我趁火打劫。

他这会儿终于看了过来:“我也救了你。要不然这个时候你还在那几个中年男人身下嚎叫。”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刚才的一切他早就司空见惯。

我笑着反手拉过椅子坐下,“哎呀,不要再让我回忆那种恶心的事情了。”

“……其实你没必要救我。”他的声音清冷,像是外面飘着的雪,“反正人总会死。”

“但你其实并不想死吧,你昏迷的时候还念着别人的名字。你叫了妈妈,还叫了……”

我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叫的是制作人?!”

大概我的反应太过激动,他看了我几秒居然开始大笑。

我第一次见这张精致如人偶的脸上出现生动的表情,几乎疑心自己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