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与女子避嫌,他们坐的极远。
而那名老者恰恰是太上皇。
林宝绒起身行礼,余光瞥见闻晏的身影。
闻晏身着鸠羽色直裾,袖缘和衣领绣着暗花,玉簪束发,身高八尺,颇具压迫感。
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极为打眼。
林宝绒心中赞叹,初霁雪景不胜数,却输闻府一隅冰。
上一世,这个男人高居首辅之位,浑身散发着庄严之感,这一世,他还未进入内阁,身上少了几分威仪,添了几分淡泊,像大隐于市的智者,无论外界多么浮躁,他都能从善如流的应对。
这样的男子,得之我幸。
太上皇步上对面二层,盘腿坐在琴几前,什么也没说,拨弄下蚕丝弦,示意林宝绒入座,准备斗琴。
风吹纱帘,青釉长瓶中的插花摇来摇去,为太上皇的“静”添了抹“动”。
林宝绒行礼,拂开帷帽的轻纱,坐到琴几前。
须臾,太上皇开口了,声音如古寺里的钟声,“林小姐想怎么斗,是比试移调还是即兴创曲,亦或是其他?”
林宝绒潋滟一笑,“太上皇说比什么就比什么,臣女不挑。”
太上皇瞧了瞧毫不怯场的淡雅女子,勾唇道:“弹同一首——广陵散。”
“好。”
广陵散表达为父报仇的决心,曲调庄严凝重。
林宝绒敛起笑意,酝酿情绪。
太上皇补充,“以窗外麻雀停驻身边的数量评定胜负吧。”
“好。”林宝绒点头,心想反正都是输,全当陶冶情操了,能与太上皇切磋琴艺,实乃幸事。
广陵散初听沉闷单调,不细细品听会觉得乏味无奇,没有几分音律功底的外行绝对不会懂弹奏者为何泪流不止。
太上皇:“以客为先。”
林宝绒应下,抚琴试音,纤细的手指缓缓拨动琴弦。
很多斗琴比试会在速度上一较高低,但这首曲子并不适合施展“无影手”。
林宝绒开指。
杀伐藏于音,又陷于悲怆中。
一曲毕,林宝绒缓释了一会儿情绪,拱手道:“臣女在您面前实属班门弄斧,弹不出古之韵味,让您见笑了。”
太上皇从曲音中收回思绪,笑着开口,“弹出韵味又如何?嵇康广陵散绝矣,你我不过是以自身的理解和感悟演绎罢了。”
“太上皇说得是。”
小荷杵杵林宝绒,尴尬道:“小姐,一只麻雀也没落下……”
林宝绒倒是释然,鸟儿是天生的吟唱者,也许它们更懂广陵散的绝妙,她弹的一般,自然得不到麻雀的认同。
“太上皇请。”
“不必了。”太上皇拂拂衣袖,“你的演绎虽达不到出神入化,但足够心无旁骛了。”
林宝绒受宠若惊,意思是太上皇认可了她的琴艺。
那是不是说明,她能进入国子监了?
太上皇:“跟孤说说,为何要进国子监就读?”
林宝绒舔下唇瓣,讲起了弟弟林衡......
“家弟性子内向,不善与人交际,小女子想陪在他身边,伴他成长,恰逢国子监即要开设女子学堂,故而斗胆应试。”
他们姐弟从小失去母亲,长姐如母,她必须要照顾好林衡。
上一世,林衡的自缢,是她无法承受的心殇,每每想起,痛苦万分。
太上皇理解这种心情,但只因为此,远远不够。
刚要问她还有其他缘由否,她忽然道:“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小女子也想为社稷献出一份儿力。”
太上皇感叹道:“好一个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
旁听席,闻成彬被林宝绒的琴艺震撼,在他看来,林宝绒的琴艺已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此刻,又听她道出想要入国子监的理由,不免有些诧异。
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竟心怀天下?
闻晏同样震撼,看来那天的《凤求凰》,她是故意弹错的。
林宝绒深吸口气,道:“小女子想进国子监就学,希望太上皇及各位判官成全。”
太上皇:“因名额有限,后面还有考生,孤暂且不能给你答复,不过,孤会为你争取的。”
林宝绒喜上眉梢。
“至于监护令弟的成长,是祭酒及其下属的分内之事,林小姐不必过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