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顾焉发动叛乱前的那一月。
那日是在初秋,风日哂然,一切都如平常。
顾粲那时没有任何官位,他也早已加冠,不用再去国子监治学,每日只闲居在家中,无事可做。
林纨清晨沐了浴,散着半湿的乌发,独自一人对着梨木镜,用篦子细细地梳着长发。
顾粲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从她手中接过了篦子,主动替她梳发。
林纨望着镜中的自己和他,微垂着眼眸,面颊微红,唇角掩着笑意,心中则满溢着喜悦。
那日二人用午食时,顾粲还主动为她夹了菜,让她多吃一些。他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没什么温度可言。
他的眼神令她心中动容,一如死水被暖日浇注,泛起了柔和的光晕。
林纨便觉,她与顾粲生活了半年多,他对她多少存了些情意。
直到后来,他在狱中,同她说了那句话。
自作多情。
林纨梦醒后,心中反复出现的话,还是这句。
她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沉疴了近一月,林纨的身子终于有所好转。
外面大雪初霁,林纨好不容易恢复了精神,便让香芸到小厨房给她煮了酒酿圆子。
每次病好后,林纨便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死,又活了下来。
这时她便总想用些甜的吃食。
吃甜食时,她才更有活着的实感,不然总觉得自己仍是个飘着的魂儿,所处的一切空间,只是她凭空想出的幻境。
香见在拔步床前扶着林纨起身,林纨安坐在了床檐处,香芸端来了酒酿圆子。
林纨的病稍稍好转,嘴中还是泛苦,吃这圆子也觉不出什么味道来,但还是能尝处些许的甜味。
她细细地吃着,却听见屋外,不断传来人的哀嚎和哭叫声,听着怪可怜的,倒不像是因着悲戚而痛苦,而像是被人责打了。
林纨将银匙放回了碗中,问向香见:“这庭院外是怎么了?”
香见顺势瞥了一眼身后,而后叹气道:“唉,这涵小姐归宁后,性子变得是愈发暴躁,动辄就要责打丫鬟下人,弄得她院里那些人是人心惶惶。听闻涵小姐前日还罚了四姨娘的一个丫鬟,还顶撞了四姨娘几句,二爷知晓后,还斥责了涵小姐呢。”
林纨不解。
她不清楚,这林涵,好端端地到她庭院附近责打下人做什么。
她扶了扶额,决议不去管这事,等林涵闹够了,自然便回去了。
香芸接过了食碗,又道:“翁主不知,这涵小姐,其实不算是归宁。”
香见觑了她一眼,香芸却全然无视,又接着道:“涵小姐似是与侯爷的部下齐将军,有什么关系,竟是被辅国公府的人知道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涵小姐是侯爷亲自登府领回来的。”
林纨心中了然。
香芸这个丫头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任她没想到的是,林涵与齐均的事,竟是这么早就败露了。
林涵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在府中作威作福,都是祖父拉下了脸面,为她求情的缘故。
只是现下辅国公府,应是未能想出,该如何处置林涵。
估计这事,又得惹祖父上火,陈氏此时的滋味怕是更难受。
这个冬日,陈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虽还算有些盈利,但却是大不如前。
林纨刚起身没多久,便又觉无甚气力,想着躺回床上再睡上一会儿。
香见帮她拢好了衾被,林纨刚一阖目,却听见那道哭声是越来越大,离她也是越来越近。
那哭着的丫鬟受的惩罚应是极重,声音凄厉到骇人。
林纨再难入睡,起身后,见香芸和香见仍在身侧,忽觉周遭似是少了一人。
她突地反应了过来,问向香见:“卫槿呢?”
香见微微蹙眉:“槿姑娘因是到管事那处为翁主领碳去了,不过按说她应一早便回,这现下还没回……”
话还未说完,林纨和香见都觉,这道哭声,甚为耳熟。
林纨心中暗感不妙,声音微沉地命香芸:“去瞧瞧,林二小姐到底惩了哪个丫鬟?”
香芸应“是”,快步出去后,林纨又赶忙命香见替她简单整饬衣发。
香见瞧着林纨神色还是憔悴,便劝道:“翁主,您的身子还未将养好,现下还是不宜出室为好……”
林纨语气未变:“帮我简单绾一发便好。”
香见瞧着林纨的神色端肃,便不敢再多言。
香芸回来后,神色果然大惊:“翁主…涵小姐…罚的是槿姑娘。”
林纨听后,适才闭着的目倏然张开,随即,命香见加快手中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