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猴子看到金蝉却明显一愣。大概他想不透,明明自己前不久刚亲手葬了的人,怎么又会出现在面前?不过彼时的猴子虽心智未开,气度比现在却也不差,是以并不显得惊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神色如常了。
西天如来精通轮回之道,早已让金蝉饮过忘川水、踏过奈何桥、经过轮回盘,再世为人。故而,眼前这人虽是金蝉,却也只是与金蝉长了同样一张脸罢了。他被封印前世记忆,忘却所有,却记得自己的执念——在必经之地,候一必经之人;劝他向善,度他成佛。
金蝉起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猴子,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白虎摇摇尾巴,舔舐了下伤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往林子深处跑远了。猴子擦着金蝉的肩膀走过去,没有回头。于是金蝉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本仙君猜测,猴子大概没认出面前的少年正是金蝉转世,否则以他的性子,定要好生奚落一番。毕竟与金蝉打赌时,他眼中是满满的不屑。
然而,才刚一走出林子,沿着小路来到集市,就见一妇人正抱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幼童恸哭,旁边的铁笼里囚着一头受伤的白虎,白虎前爪上绑着白纱,正是金蝉救过的那一头。
猴子被妇人的哭声吵得不耐,暴戾之气似要发作。这时金蝉缓缓走来,温声问妇人:“大嫂,发生何事?”
猴子瞥他一眼,不知怎的,已经握在剑上的手又搁下了。他不发一语,却也没有要继续赶路的意思。
妇人哭诉:“我儿,我儿被这头白虎所伤,早早夭折了。三岁,他才三岁啊。”
围观众人道:“村子近期日日有白虎作乱咬伤村民。我等被逼无奈,只好在林中设下多处陷阱,希望捉住白虎,为民除害。可不知究竟是谁,将白虎放了,还给它治伤。否则、否则孩子也不会白白被咬死。””
金蝉闻言,有丝猝不及防地错愕。他猛地抬眸,看向铁笼。本仙君相信他问心无愧,可他似乎有一瞬,心虚了。
猴子坐在路边茶摊上,掀了个杯子大口喝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你救一虎,虎却伤一人。本性难移。兽就是兽,妖就是妖,恶就是恶。你救不了所有人,也渡不了所有人。现在——你可曾后悔救下这头虎?”
“不悔。”金蝉稍稍偏头,留给猴子一个倨傲的侧脸。不知他是嘴硬还是真心如此,淡淡地说:“我能救它一次,便救;能度它一时,便度。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三次不行便十次……”
“若他冥顽不灵,十次还是不行呢?”猴子笑道。
金蝉深深望他一眼,说:“那便倾我所有,永生永世。”
本仙君听得一愣,该有怎样的决心,才能说出“永生永世”这种话来?
猴子敛了目光,默然良久才放下二郎腿起身上路,头也不回道:“嘴硬!”
“说着‘嘴硬’,实际上他还不是心软了?”书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本仙君吹着耳边风,笑嘻嘻地问:“金桃,看了这半天,你有什么感想?”
本仙君跟在猴子身侧,边走边道:“什么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