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酥麻触感让云知意瑟缩了一下,忍了个呵欠闭起眼:“捐献建学,倒是个法子。可如今正赶上均田革新要他们交闲置田地归公,他们还会乐意捐钱建学吗?”
“会啊。”
霍奉卿语气里的笃定让云知意一愣,重新睁眼看着帐顶花纹:“你这么有把握?你让捐他们就捐?”
“不是我让他们捐,”霍奉卿握着她的手腕,轻轻转着她腕间的镯子,玩得不亦乐乎,“只要放出点风声去,他们自己会主动捐。”
云知意扭头看着一帐之隔的背影,满心不解:“什么风声?为什么会主动捐?”
霍奉卿玩她的镯子玩上瘾,口中漫不经心地作答:“他们想在均田革新中少交些地出来,自然会考虑用捐献建学的姿态向州府示好。”
云知意蹙眉:“霍大人,你这不是坑到我头上了吗?就算他们有捐献建学的善举,我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闭眼放水啊。”
均田革新可是承嘉帝通令全国的新政,各家按照实际情形需要上交多少比例的荒地,这是有明文法条的。
“我坑谁也不会坑你,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霍奉卿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又没对谁说过‘捐资建学就可以少交闲田’的话,直钩钓鱼罢了。”
“空手套白狼啊?”云知意傻眼好一会儿,百感交集地喃声道,“霍奉卿,你有时候实在奸滑到可怕。”
同在庠学受教十年有余,可论起对人心人性的洞察与掌控,她真是拍马也赶不上这家伙。
不对,其实并不止是她一个人赶不上。在利用人心这一点上,霍奉卿简直是同辈中的翘楚。
听出她并无反感厌憎,霍奉卿松了一口气,假模假样地说起了套话:“只是偶尔奸滑而已,让云大人见笑了。”
云知意再次闭上沉重发酸的眼皮,却舍不得开口让他走。
于是又接着叽叽咕咕:“哦,还有,今天议事时,田岳好像想到什么法子能挤出钱来。但最后不知怎么的,他临时又忍住改了口,大家好像都没发现。”
霍奉卿转着她镯子玩的动作停住了,许久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云知意艰难睁眼。
原本规规矩矩合拢的床帐被人撩开,霍奉卿眼神幽幽,正对上她的满目困惑。
“请教云大人,田岳在会上有瞬间异样,这件事大家都没发现,为什么独独只有你发现了?
云知意不自知地眨了眨眼:“我那时候刚好看着他啊。”
“为什么要看着他?他比我好看?”霍奉卿不依不饶地挑眉,眼神逐渐透出危险的气息。
“你好看,你好看,”云知意赶忙收回手,默默将被子拉高些,紧紧裹住自己,“那时候他在说话,我看着他,这不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事吗?”
“哪里正常?哪里普通?”霍奉卿有理有据地指出,“高珉说话的时候你就没看着他。常盈说话的时候你也没看着她。”
这酸气四溢的控诉让云知意乐得瞌睡都醒了。
她裹着被子滚了半圈,整个人向他横撞过去,眼唇俱弯:“不要无事生非瞎酿醋。你怎么知道高珉和常盈说话我没看着他们?”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啊。”
这句话来得突然,云知意猝不及防被甜到了。
她轻咬笑唇,努力撑着酸涩发困的眼皮:“那我这会儿补上,多看看你,好吧?”
霍奉卿这才露出满意的浅笑。
他俯身在她眼皮上落下温柔一吻:“不急在这会儿。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
事实上,霍奉卿一直守在床边。
云知意睡着后的模样实在出乎意料。裹着被子侧身蜷成小虾米,乖乖的,软软的。
红烛的光盈盈覆在她酡醉的面颊上,无声添上一抹柔媚。
霍奉卿就那么静静看着她,偶尔想起一点年少旧事,唇角便忍不住上扬,胸臆间被甜暖塞满。
他和她吵过很多次架,斗过很多次气,有好些年里一直在互别苗头争高低。
当他还是个半大少年时,弟弟霍奉安曾经不解地问过他,为什么总是要去找云大小姐晦气?
那时他回答不上来,因为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
如今再回头去想想,答案竟然那么简单。
那些在旁人看来是“霍奉卿又去找云知意晦气”的举动,其实只是“霍奉卿又去找云知意”而已。
他和她吵,和她争,是因为喜欢她双眼晶晶亮地瞪着自己。每当那种时候,她的眼里就只有霍奉卿。
谁也没发现,云大小姐专注而唯一的目光,就是少年霍奉卿隐秘且不自知的欢喜。
那时的少年霍奉卿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与这姑娘会有如此亲密的后来。
人间最大满足,不过是原以为求而不得,却最终求仁得仁。
霍奉卿抬手按住剧烈悸动的心口,怔怔笑开。他想,霍奉卿可真是个走运的家伙。
比梦里那个倒霉蛋霍奉卿幸运多了。
——
寅时,天边现出隐约亮光。
霍奉卿蹑手蹑脚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僵坐大半夜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