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云知意拿了一颗脆枣蜜饯,反手塞进了她的嘴里。
“诶,还挺好吃的,这是什么呀?”顾子璇笑嘻嘻咬着那颗脆枣蜜饯,偏头向云知意发问,并不记突然被堵嘴的仇。
云知意眉眼弯弯:“我姑姑们管这东西叫‘美人笑’。”
将新鲜蜜枣一分两半,却并不完全剖断,然后烘到完全脱水,密封储存起来。若要上桌时,厨房侍者们才将脆枣干取出,往每颗脆枣中间夹上蜜浆浸透的熟糯粉团。
“两片红中间一层糯白,像极了美人展颜笑露齿,”顾子璇笑得满不正经,“就像你这个小美人儿现在这样哦。”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嘴?”云知意头疼地揉着眉心,笑得无奈,“你以往不是这样的。考完试就反常得像个轻浮浪荡子,什么毛病?”
薛如怀与陈琇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只有霍奉卿不是太愉快。
他以端茶的动作稍作遮掩,悒悒不乐地瞟了对面两个挨在一处的笑闹不停姑娘,又想冷哼了。
薛如怀喝了口茶后,好奇发问:“这栋书楼足足五层高。说真的,不违制吗?”
《大缙律》对各类建筑是有严格规制的,原州当然也比照执行。
邺城是原州府城,又地处国门北境,担负着防御外敌的职责,为避免阻挡军尉府瞭望哨的视线,近百年内新起的私家建筑很少有超过三层的。
顾子璇哈哈笑:“那你说,报国寺的七层藏经阁违制吗?”
薛如怀皱眉:“报国寺那能一样吗?都建成两百多年了,有那藏经阁的时候还没有如今的《大缙律》呢。”
云知意拿了块山楂糕咬了小口,漫不经心地笑道:“有这宅子的时候,连报国寺都没有。你再捋捋,违制吗?”
在场五人中数薛如怀史学最差。此刻连陈琇都反应过来了,他还在发懵。
顾子璇乐不可支地拍腿大笑:“薛如怀,昨日下午的史学你白考了吧?知意不都说了,这宅子是青山君建的啊!”
青山君云嗣远那个时代,世袭藩主在自家藩地上拥有绝对的军政治权,加之战乱频繁,远在王都的君主对边地藩臣的约束力甚微,藩主的私宅几乎是想修多高修多高,谁也管不了的。
“嗐,我这脑子!史上的事总是听过就忘。”薛如怀自嘲笑笑,拿了一块桃花酥来吃。
大家就着茶果点心说说笑笑着,一直沉默的霍奉卿忽然对云知意道:“霍奉安想找你借的几本书,你可以现在带我去取吗?”
“好啊。可你没说奉安要借什么书。”云知意放下茶盏。
“辞赋文采一类的,但他没说具体书目,”霍奉卿说得煞有介事,“我替他挑就是。”
“好,这类书在二楼,”云知意站起身来,对另外三人道,“你们先坐,我带他下去挑了书,很快就回来。”
——
二楼的某间房内,十排书架林立其间。
云知意走到靠墙那一排,随手指指:“喏,这里全是文采辞赋一类了。我不太清楚奉安的学业进度,你自己替他选吧。”
霍奉卿目光灼灼地锁定她,轻挪长腿,一步步抵近。
“站这么近想做什么?”云知意笑瞪他,本能地退了两步,后背就贴在了书架上。
她先才说顾子璇一考完试就变得活像轻浮浪荡子,可与霍奉卿此刻的行为相比,顾子璇似乎小巫见大巫了。
霍奉卿勾唇,不答反问:“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连霍奉安都可以唤得这么亲近,偏叫我就连名带姓?”
“因为奉安温驯乖巧嘴又甜,每次见我都笑眯眯的,我自是疼他一些,”云知意挑衅笑睨他,“若你肯做‘奉卿小弟’,那我也疼你。”
“你想得到挺美,”霍奉卿低声轻笑,“我只肯做‘奉卿哥哥’。”
“哦,那没得谈了,往后还连名带姓叫你。”云知意抿笑,徐徐打量他。
他今日穿了湖蓝素锦春袍,内里是银线满绣如意纹腰带,外罩单层云雾绡,配色清爽又斯文雅正。
啧啧啧,好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假象。
云知意游移的目光半垂,不经意就落在了他的腰带上。
他上辈子为官后,若着常服,腰带多半都是这样式。她借酒行凶的那回,蛮劲一起,扯断的那根腰带就是银线满绣如意纹的。
想起自己前世那次胆大包天的罪行,云知意不由地心生羞耻,两颊慢慢就烫了起来。
“无端端脸红什么?”
她没敢立刻抬头,这使他浅浅轻轻的促狭笑音清晰入耳,在她心尖挠起一阵酥麻热流。
霎时间,气氛绮丽到令人心跳失序。
云知意拼命提醒自己:要克制。人,是可以克制自己的。
上辈子她和霍奉卿关系那样恶劣,她都忍不住偷偷馋他,这辈子都这样了,不馋是不可能的。
但她上辈子已经领教过“贪嘴”的后果。就贪了那么一次嘴,立刻被追命似地催着成亲,真叫人害怕。
如今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可万万不能这么早定下来成亲,否则将来一定会追悔莫及。
“霍奉卿,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再说话?”
“你若叫一声‘奉卿哥哥’,那我就离远点。”霍奉卿红着脸笑觑她。
——
“那算了,你爱站哪儿站哪儿吧,”云知意做兴趣缺缺状,嗤之以鼻,“你不是要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