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寇秋笑了笑,“也是,对老师来说,可能只是件小事吧。”
——可对方扬来说,这是件大事。
无异于天崩地裂的一件大事。
方扬很努力。知道家里条件困难,不可能支撑的起他复读,所以就加倍地努力。他整夜整夜几乎没睡过,半夜里帮着方老爷子翻身,又让老人上了回厕所,偶尔还得自己拿针筒,学着卫生所的人教的样子给老人打针。照顾完爷爷,他也不能睡,拼命地瞪着眼脚泡在冰盆里也在做题。
大冬天的时候,他的脚也泡在里头,长的冻疮现在还留着痕迹。
多少个日日夜夜?
方扬数不清,也不想数。他闭着眼憋着劲儿往前冲,硬生生把这些难熬的日子都给熬了过去。他养猪,喂鸡,下地,照顾老人,学习,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留给自己。
就是这样熬,才熬出来的成绩。
“您也是知道的,”寇秋说,“当时学校曾经让您来家访过,您亲眼看到了。”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
他的脚不安地在雪地上蹭了又蹭,原本挺白的雪上很快就被留下了一道接着一道的泥印儿。男人脸色跟雪一样白,并没有抬头看这个昔日的学生,只粗声粗气说:“老师那时候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寇秋失笑,“您难道真相信,查恭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而我只能考成那样?”
男人当然不信。
他带出来的学生,到底能拿到什么样的成绩,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更何况,他自己就在省城的培训班里待过,别说是两星期,哪怕是两年,查恭的成绩也不可能被提到那个水平。
可知道,并不代表着就有勇气去反抗,去改变。
更别说,这里头还夹杂着钱。
“老师也不容易,”半晌后,刘老师说,“我辛辛苦苦教了那么多年学,每月能拿的工资就那么一点儿......”
他没再往下说。
人生其实挺艰难的,选择很多,每一个选项都可能通往一个不归路。在当年,有人给了他这么一个选择,他走向了错误答案,选择了违背良心的那一个。
明明知道是该去上大学的学生,却对他说出了“你没考好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的话,帮着那些人,一同亲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学生的嘴、眼睛和耳朵。
让他听不见,让他看不见,让他说不出来。
让他闷声吃了这个亏,让原本该走向另一条道路的人顶替了他的位置。
男人如何能不知道?他们实际上,都是在合伙欺负一个没什么背景、甚至没什么亲人,一路走来都不容易的孩子。
他只是不想去面对。
这样冷的天,可刘老师的额角却出了汗。他拿手擦着,越擦越多,最后,中年男人只能重新把手放了下来,僵硬地放在身旁。
“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寇秋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