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程惜屏声静气,想要冲出去告诉他一定不是这样时,他突然笑了声。
肃修言的语气也仍然是平静的,他并没有被肃道闲所影响,反而笃定地开口:“不,我知道他每次伤害过我后,都会弥补,我也知道他真心疼爱我。”
他说着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开口:“我以往只是在潜意识中这样觉得,我甚至觉得这只是我自己的软弱和自欺欺人,因为我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我可能忘记了一些事,但我的大脑告诉过我,那些是真的。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你的系统,是你的系统让我想起来了,在我18岁的那年夏天发生的事,那时候将发着烧的我从火车站台上抱出来的人,不是哥哥……是我的爸爸。”
他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缓慢地回忆着:“老式的站台上挤满了人,上下楼梯的地方都没有电梯,哪怕他再厉害有再多的钱,他也没有办法变出来一台升降机或者一架飞机来带我离开。
“他当然也能让身边的人代劳,毕竟神越董事长发了话给了钱,什么事都会有人替他去做。可是他已经急得想不到,也可能是他不放心让别人来做,所以他自己抱起了已经成年的儿子,在站台上跑了起来,爬过了那么多楼梯,跑了几公里,直到把我送上救护车。”
他说着又停顿了一下,才又说:“我那时候是有些意识的,我还喊了他爸爸,可是后来当我清醒了,我又认为那肯定不是他。因为他的心脏并不好,医生已经嘱咐过他尽量不要做剧烈的运动,我们全家人都知道。
“我不相信他会为了我做到那种事情,所以我以为那是我在高烧状态下的幻觉。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解释过这些事情。
“他其实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在面对家人的时候……”
他最后停顿了下,才说出了结论:“肃道闲,也许他并不是什么完美满分的父亲,但我知道,他爱我,如同其他普通的父亲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肃二: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总裁,管理着普通的千亿资产罢了。
程惜:……
肃二:我爸爸也是个普通的爸爸,再有钱也得自己抱儿子。
二叔:……
肃二: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
程惜二叔:聊不下去了,谢谢!
第90章 谈判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3)
隔了许久, 肃道闲才轻笑了声:“修言,你真是执着,哪怕从记忆中抠出来一些边角料, 也要相信着点什么。”
肃修言也笑了声:“之前有个傻子告诉我, 如果人生只是一段段记忆拼接而成的,那么她会选择记住那些美好的瞬间。至于某些情感, 是真是假,某个人到底有多么爱你,有那么重要么?”
他又轻笑了声:“我在很久之前,对于我的父亲, 所求的只不过是他能够看到我, 能够有那么些了解我, 能够说些什么来肯定我……但是后来, 我懂了,其实他是否了解我,是否肯定我,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 他是我的父亲, 他爱我。他愿意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和我一起一言不发地浪费掉一个又一个下午, 所以他那些说出来的, 没有说出来的话,就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才嘲笑般轻声说:“所以二叔,假如你就要死了,你愿意跟谁一起无所事事地浪费掉那些仅有的时间呢?”
他说完就立刻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没有,你心中只有自己, 你也只爱自己,假如你就要死了,你会疯狂地用最后的时间来试图抓住些什么,因为在你内心深处,你清楚地知道……你其实一无所有。”
肃道闲那温和又游刃有余的表面终于被第一次地撕破了,他近乎失态地吼出了一句:“你住口!”
肃修言“呵”得笑了:“所以我猜对了对吗?你也遗传了肃家这该死的基因,你就要死了。”
肃道闲又沉默了一阵,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那种文雅:“修言,不管我是不是要死了,你依然有大段美好的人生,你不要做出冲动的事情,你先从楼顶边离开。”
程惜听到这里彻底无法继续沉默下去,她连忙提着消防斧拉开消防门冲了出去。
门外的天台上只亮着一盏灯,那灯光甚至有些昏黄,在灯光照射到的范围内,她能看到站着的肃道闲,还有站在楼顶边缘的肃修言。
她只扫了一眼肃道闲,就眼睛也不敢眨地紧盯着肃修言,他还穿着他们一起逃出来是穿着的白色棉质实验服。
宽松的衣袖在夜风中微微鼓荡,他的脚距离彻底踏出楼顶也只有半步不到的距离。
程惜甚至有种错觉,仿佛他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只需要再来一阵风,他就会彻底融入身后那浓黑如墨的夜色中,消失在天际。
她在霎时间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她飞快地扔掉手中的消防斧,对他伸出了手:“修言,你不要再说了,你先过来。”
肃修言看到她之后脸色却非常差劲,甚至可以说是动怒,他怒视了她一阵,才咬牙切齿般地开口:“让你先走,你都不会先离开这栋楼看看?”
程惜冷汗直流,也不知道他是较什么劲,但现在他这样,她什么话都得顺着他讲:“我担心你出事,来不及出去就赶紧又上来了。”
肃修言扫了眼她脚下的消防斧,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差了起来:“你竟然能搞到这种东西,我倒是低估了你的行动能力。”
他之前还在头晕,程惜生怕他动了怒身体不稳摔下去,一边慢慢地靠近他,一边说:“修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不要伤害你自己。”
肃修言还是怒视着她,一旁的肃道闲却突然轻笑出声:“修言,我看程小姐对你的重视程度,还是超出了你的预料。”
肃修言竟然恨铁不成钢一样看了她一眼,突然对她开口:“你先站住。”
程惜不知道他为什么让自己站住,但她害怕刺激到他,也只能暂时停下脚步。
肃修言看着她神色不善地沉默了一阵,终于说出了一句:“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不用他提醒,程惜也有所感觉,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人,还有他们所处的这栋建筑。
她用眼角快速重新打量了下天空和远处,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并不明显的一些散落的星光。
除此之外,在那盏昏黄的照明灯的光线所能触及的地方之外,都是一片浓重得仿佛实体的黑暗。
就像她在医院的1楼大厅外看到的那样,一种不祥的,没有任何生机的黑色。
她冷静地开口:“就算这里有什么不对,你也应该下来,这是7层,掉下去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肃修言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你不相信我?”
程惜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让你冒险。”
肃修言见跟她说不通,只能转而对着肃道闲点了点下巴:“那么如果这里也只是一个虚拟的空间,你对他如此处心积虑地把我们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