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点了点头,看向周老太太:“母亲,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是关于二弟一家搬家的事的。”
周二夫人人都走到明间门口了,听到周胤提到“是关于二弟一家搬家的事”,顿了顿, 出了明间,吩咐丫鬟:“大老爷爱喝龙井,沏壶上好的雨前龙井送过来。”
待那丫鬟去了,她便立在门边,做出一副等待茶来的模样,竖着耳朵听周胤和周老太太说话。
周老太太看着大儿子,还是很高兴的:“大郎来了,娘也□□着你呢,想着陛下宠信你,什么事都交给你做,想必你也没时间,就没过去。”
又道:“西边的宅子不是没修好么?你二弟如何搬过去?”
她这个儿子,可真给她长脸,这些年她在鄂州老家,每到年节寿辰,鄂州上到知府,下到县令,阖州的大小官员,都去给她请安送礼;女眷交往,但凡是她赏脸出现,全都奉承着她巴结着她。
若不是为了二儿子周永的仕途和双胞胎孙女的未来,她才不愿意到京城来呢,住得逼仄不说,大儿媳妇王氏也冷冷淡淡的,不像二儿媳方氏那样孝顺乖巧懂事,得她的意。
周胤在东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然后道:“二弟一日日地往庆王府跑,监察御史已经要上奏章弹劾我了,我想着,若是二弟一家搬出去了,这些监察御史就不能说我纵容家人了。我打算在庆王府后巷给二弟租了个三进的宅子,二弟一家搬过去,再去庆王家奉承,也方便些。”
周老太太刚开始还带着笑,越听越不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也越变越差,最后变得铁青:“你二弟是诗人,他一个诗人,讲究的是真性情,想和谁来往就和谁来往,哪里管你们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
周二夫人在门口听了,急得都要跺脚了——老太太,您眼前这位可是大周朝的吏部尚书,咱们还得求他给周永官做呢,能说周永不懂官场吗?!
周胤笑了笑,道:“母亲既然说二弟是真性情的诗人,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为何一直催着我给二弟找个好差使?”
周老太太语塞,马上道:“反正你二弟一家在兰庭住着挺好,我们不搬,不搬!”
周胤正等着他娘这句话,当即道:“不想搬啊,不想搬就让二弟在这里住着吧,只是不许再与庆王来往。”
这时候丫鬟用托盘送了茶过来,周二夫人端了一盏茶奉给了周老太太,又端了一盏奉给了周胤,然后陪笑道:“大伯,待西边的宅子修缮好,我们全家就搬进去。”
周胤诧异道:“母亲不是说你们一家要在兰庭住着,不要搬么?我已经把西边宅子安排给人了。”
周二夫人:“......”
她脸笑得都要僵了,拼命给周老太太使眼色。
这弟妹和大伯子不能你一句我一句说啊,得老太太上啊!
周老太太也回过味了,盯着周胤问道:“西边宅子,你怎么安排的?”
周胤一脸肃穆:“我上午在宫中,见了永福寺的高僧济世大师,顺便让济世大师看了我三个女儿的命格,结果济世大师说似锦是七杀命格,命硬克夫,不宜嫁人,因此我打算待西边宅子修缮好,就当做她的嫁妆提前给她,让似锦搬进去,让她在家修行祈福。”
永福寺的济世和尚,是他的知交好友,随时都可以拿来使用的。
周二夫人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忙看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咬着牙道:“大郎,你的意思是西边宅子原本说好的给你二弟,如今要给你闺女了?”
周胤神情平静:“母亲,我没有说过西边宅子给二弟,我只是说可以让二弟暂住,既然您方才说二弟一家就爱住在兰庭,不想搬,恰好我又得寻清静之地给似锦清修,西边宅子给了似锦岂不是正好?如此安排,倒也两全其美。”
周老太太气得胸口憋闷,抬手拍在了紫檀木方桌上,上面的青瓷茶盏被震了一下,茶水都洒出来了。
她高声喝道:“我不许。一个贱人生的小妮子,命硬正好打发出去克别人去,还给她一个好宅子,让她清修,她也配!我呸!”
周胤听到那句“贱人生的小妮子”,原本一直平静如水的脸瞬间变了,尘封多年的往事涌上心头,眼睛都红了,咬着牙道:“母亲,似锦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
说罢,他起身就走。
周二夫人忙追了上去,恰好听到周胤在廊下吩咐孙妈妈:“派人去太医院请梁太医,老太太病了。”
她心里一惊——周胤这是想要做什么?
周二夫人回头看了看脸色铁青跌坐在紫檀雕花椅子上的周老太太,又往外看,却见周胤接着吩咐孙妈妈:“让管家传我的话,以后周府大门,不让闲杂人等随意出入,女眷出入,必须禀了夫人。”
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周胤这是想要逼二房搬出去。
大家都是周家人,为何要逼二房要搬出去?
当年若不是周家供着周胤读书,他会有今日?
靠老太太和周永的牺牲,他周胤才有了今日,却想一脚踢开周永,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见周胤大步流星带着小厮离去了,周二夫人这才进了明间,走到周老太太身边,声音哽咽着道:“母亲,大伯怎能如此对你?我,我看了都生气......”
周老太太气得脸色紫涨,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年她明明是叫了媒婆樊嫂过来,让樊嫂把兰氏那小贱人卖到私窠子里去的,谁知樊嫂那死媒婆,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和人说什么“我养儿养女,也要天理,我也怕报应”,转头给兰氏小贱人寻了个泽州的小生意人,让他们单夫独妻远远去了泽州,却骗她说把兰氏小贱人给卖入了娼门。
结果到了如今,大儿子周胤心里恨她,还把兰氏小贱人生的贱胚子给认祖归宗,人模人样做了大家闺秀,竟然还能攀上公主,和公主往来。
这些好处,原本都该是觉晓和澄明的,却被周似锦给占了,这让她如何忍得下去。
周似锦生母是被她给卖的,心中一定恨毒了她,须得先下手为强。
周二夫人觑着周老太太的脸色,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母亲,周永那样敬爱您,您可得为周永做主啊,大伯这是要打压他,打压二房......”
周老太太冷哼一声,道:“只会哭,哭有什么用?还按照先前的安排行事,先毁了周似锦那小贱人再说。对了,你让阿永再去见见威远侯世子,就说银子太少了,让他再加两千两——想娶吏部尚书的女儿,这点银子还舍不得么!”
周二夫人答应了一声,在心里默默计划着,道:“母亲,我让人去寻二老爷。”
她刚出了明间,就听到里面一声脆响,正是茶盏摔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像是小炕桌被砸在了地板上。
周二夫人加快脚步,急急去了。
让老太太自己发疯吧!
回到东厢房,周二夫人便叫了周永最宠爱的楚姨娘过来:“咱们老爷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