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霍似乎不知如何说起,仓皇了片刻,颤声道:“我这两月一直在西州公干,起先还收到过几封家信,后来就音信全无。我本以为不过是路途遥远,信件耽误了,谁知十日前突然有人密报我说,朝中有人上疏奏告你的十余条谋反罪状,百里家族大大小小已全部被关押入狱。而安阳侯府也被封锁,府中所有仆役都被看管了起来……”
百里霂一把抓住了他,急声道:“那我娘呢,她怎样了?”
百里霍哽咽出声:“老夫人她在一个月前就受诏入宫,说是陪伴太妃抄写佛经,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诰命夫人。谁知二娘在宫中竟听说了皇上是想利用她来控制你回都城,然后给你添上罪名立刻处决,她不愿成为要挟你的把柄,所以当夜就在宫中吞金自尽了……”
“你说我娘她……她……”百里霂震惊至极,两眼通红,浑身颤抖得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急急问道,“你所说的,的确属实么?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到你这儿的。”
百里霍大声痛哭:“这件事自然万分隐秘,若是被你知道,不要说没了顾忌,就算急怒之下兵临建墨也不无可能,所以宫中杀了一批知情之人,朝中又下了严令,俨然已把你说成罪恶滔天的谋逆国贼。但有个人洞悉宫中之事,又不顾自己的性命,托了人急报给我。这几日我不眠不休地赶路,只求早些把这消息传过来,让你有个防范。”
“你说的那个人……是岳宁么?”
百里霍拭泪道:“除了小公爷还有谁,我在朝中知交无数,逢此变故,竟无一人敢告诉我妻儿入狱之事。”他说到这,不禁潸然泪下,“我至今还不明白,百里家历来忠君报国,将军你南征北战赫赫战功,为何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百里霂从齿缝中低声道:“皇帝是真要杀我。”
百里霍呆坐了片刻,忽然道:“你手中不是有兵权么,这里离都城那么远,只要你不回去,皇上绝不能把你怎么样。”
百里霂低头看着这个异母兄长:“百里家其他人既然都已被关押,我拥兵不归,他们自然全都要人头落地。”
百里霍蓦然住了口,过了许久才喃喃道:“百里家兴是因为将军,败也是因为将军,这或许是命吧。”他长叹了口气,“三弟,你要真是回朝被问了谋逆之罪,九族之内一样要被牵连,不回去,或许还能保你一命,你这一条命,比起竖子妇孺要贵重多了。”
百里霂咬牙道:“你这样说,百里霂岂不无地自容。”
“你……你想想二娘是为何而死,你难道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么!”
这句话狠狠刺痛了百里霂,他撑着桌角,手指发颤:“大哥你先去休息片刻,让我静一静。”
他这一坐就是一整夜,天亮的时候才打开大门,而门外站着一个同样一夜未眠的人。
苏漓怀中抱着一副卷轴,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我一直等你传召我,可你并没有,我是你的军师,这样大的事竟然不用同我商议么?”
“你都知道了?”百里霂沙哑地问道。
苏漓点头,缓缓走进屋内:“百里陵告诉我了。”
“他真是什么都不瞒你,”百里霂叹了一声,“依你说,我该如何决定。”
“皇帝已下令关押了你全部亲族,逼死了你的母亲,现在又下了一道假仁假意的口谕要你回去,而将军该如何应对,难道要我说么?”苏漓抬起琉璃色的瞳子盯视着他。
百里霂没有接话,似乎依然在等他的答案。
“说实话,自你接了西征伽摩的帅印之后,我就隐约料到会有这一天。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你帮大炎清除了最后一个障碍之后,最大的障碍就变成了你自己。先前北凉之战大都是草原骑兵,而伽摩战事则告诉了朝中,攻城掠地对你而言也易如反掌,以当今皇上威严独断的作风,加上受那些奸佞的挑唆,恐怕夜里睡觉时都会觉得有人在枕边磨刀吧。”苏漓低低冷笑,“你这样的人,叫他们怎能不嫉恨呢。”
“从那时起,我就暗暗有了一个谋划。”苏漓将手中长卷慢慢展开,那是一幅地图,山河广阔,壮丽夺人。
“这是……”
“这是大炎的地图。”苏漓向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