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出去,那是隐约的一片青灰色城墙,北凉人世世代代想要攻破的那座城,他曾经进去过,却从未真正地看清它。
“北凉贫瘠,中原富饶,为什么我们就要一直守着这片苦寒蛮荒之地,我们也可以做中原的主人,那片骑着骏马也跑不到头的土地的主人。”她说到这突然笑了,扫除了阴晦,带了些轻蔑的笑意,“而且,不必高估中原人,我知道帐外那些人有多么惧怕灵州的那个将军,我见过他,我看得出,他其实也是个懦弱的人。”
六月初十,夜。
这夜的天空十分清朗,满天繁星,映照出峡谷里一片绵延的营帐,帐内外稀稀朗朗的几点火光,已是深夜了,连续激战几日又继续行军的士卒们大都疲惫不堪,早早入睡。
曲舜依例巡完营后向着中军大帐走去,却意外地发现堆满图卷的矮桌后空无一人,连亲兵也无法说清大将军究竟上哪去了,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将军说今夜星空璀璨,想要出去走走。”
幸好逐日的毛色即使在夜色里也十分显眼,使得曲舜轻易地找到了他的踪迹,百里霂正仰躺在马背上,随意地摊开双臂,像是一个闲散的游击骑兵。
“将军在做什么?”
“在看星星。”百里霂懒懒地答道。
曲舜也仰起脸,仔细地辨别着星辰的方位,歪了歪头:“我们没有走错,再向着北斗的方向行军半月,应该就能遭遇上吉达的军队。”
“曲舜,”百里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看星星。”
曲舜被噎了一下,有些无措似的,便不再说话。
百里霂却已收起了慵懒之意,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是有什么消息吗?”
“灵州……”曲舜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我们离城之后,就来了一支北凉军队围攻了灵州城,是北凉王骑。”
“王骑?”百里霂狠狠皱起眉,却又道,“就算是王骑,估摸着城内的军备粮草,也够抵挡几个月的。”
曲舜有些沮丧地说道:“前日他们已破了霍郡一次,听说是用了从未见过的巨大攻城槌,北凉之前从未如此擅用军械,想必还是拉拢了西域的伽摩等国。”
“霍郡内其余城墙才加固翻修过,想必是在内城拒了他们?”百里霂摇摇头,“如今鞭长莫及,我们在这揣测也是枉费心机。白凡沉稳,苏漓细致,我既留了他们守城,便是信得过,只要他们死守住灵州,不要出城迎战,便无大碍。”
“将军,我们不回援么?”曲舜眉宇间很有些纠结,“若是现在回去,说不定能杀个敌军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百里霂笑了一声,“那位新大汗已经在灵州城外布了巨网,等我们去扑,还说什么措手不及。更何况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些战机,怎能就此放手,再由对手掌控呢。”
“可是白大哥他……”曲舜低声道,“真的能挺住么?”
百里霂遥望向灵州的方向:“白凡跟了我十年,希望这一战他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六月十六,清晨。
经过大柳营几日几夜的修筑,霍郡北城墙的坍塌已基本被修缮,对着北凉原开了一条宽阔的壕沟,城门内侧打了一排生铁的撑子。
这日的阳光并不很烈,但是炎热闷躁的天气却丝毫没有改善,守城的军士在轮岗之后走到背阴处解开皮甲,汗水便顺着皮甲淅淅沥沥地滴落到青石砖上,而后又很快被烤干。
白凡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痛快地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他焦燥的唇舌,连同肺腑都清凉了一些,在这期间他的视线一直望着远方,从未移开。
四五里之外隐约出现了一些灰蒙蒙的影子,移动得并不快,白凡眯起眼睛努力想看得清楚些,若是老宋还在……他在心里隐隐这么想着。宋安的目力一直出奇的好,天气好时能轻易看清五里以外的人马动。思及到此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些苦涩,他放下水囊,抓紧腰间的刀柄,仔细地向远处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