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向自己头顶摸,齐盛急忙喊,“别动!”
晚了。潘多拉的魔盒早在未察觉的时候开启。
妮妮摸到自己头发上沾着一片树叶似的东西,她拿到眼前一看,是一片残缺的蝴蝶翅翼,猛一看是黑色,在光下反射着深紫、电蓝、翠绿的光晕,这些美丽的颜色是翅膀上的鳞粉,触感和丝绒极为相似。
妮妮松开手,蝴蝶的残翼从她指间落下,坠落成一段色彩斑斓的丝绒。她低头,惊讶地看到自己躺在一匹抖开的丝绒布匹上,皮肤所碰到的每个点都无比柔软,让她想要亲昵地偎蹭。
第115章 起飞?
那片蝶翼从妮妮指间落下时候齐盛知道要糟。他朝她猛冲过去, 想要把她从即将发生的厄运中拉出来,可他冲得太猛了,失去平衡, 摔在地上, 不停坠-落, 坠-落,坠-落……
急速的坠-落使他看不清周围的景物, 周围的一切被拉成直线的彩色线条, 有粗有细,艳丽至极。
他惊呼了一声之后, 忽然间发觉这种失重的感觉并不讨厌,试了一下,似乎可以在空中游动, 他挥动四肢, 发现周围的线条其实是光滑的丝线,丝丝缕缕,蹭在皮肤上, 像琴弦一样撩拨周身的寒毛, 那种细细的痒一直痒到心里去,可又十分惬意,这些丝线的质感就和妮妮采集的香蒲线一样, 光泽也很像,只是更为鲜艳, 这样一想, 他立刻想起来,对了,妮妮!他要找到她。
他心中起了这个念头, 忽然感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丝绸堆里,身下全是光亮美丽的丝绸,有的还没织好就从织机上取了下来,丝线和别的丝绸上的线缠在一起。他抽丝剥茧,挑开纷乱的线,心中渐渐定下来,心底有个声音十分笃定地说:她就在下面,只要分开这些线,就会看到她了。
可缠在一起的丝线太多了,颜色也太多太鲜艳了,玫瑰红、宝石蓝、姜黄、石榴红、靛紫……太多了!即使是丝绸,太多艳丽的颜色聚在一起看得久了也觉得炫目!
他紧紧闭上眼睛,焦躁起来,用力去撕眼前的乱线和丝绸,嗤嗤几声轻响,他赶紧睁开眼睛,可别撕坏了!眼前丝线换了一批颜色,流淌在他脚下,烟雾一样的紫,少女脸颊上红晕一抹的浅粉,春天刚抽芽的柳枝的嫩黄,晴空下的一弯碧水的青绿,这些色彩让人心平气和,丝绸光滑地磨蹭着他的脚趾和脚心,他躺下,在绸缎堆上打了个滚,不再慌张了,认认真真梳理分开这些混杂在一起的细线,理顺它们,一股一股放在一边,理顺的丝线光滑细腻,光泽像在缓缓流动的泉水,他的心情更好了些,隐隐知道,她就快出现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见一双小手从纷乱的丝线另一边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他。
这双小手他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熟悉到一握就知道是谁的。这双小手顽皮地握住他的手摇动了几下,像是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开始不老实了,先抓住他的手腕,再顺着手腕向上,掌心贴着他手臂内侧游走,食指在他手肘处打了个转,再抓住上臂用力捏了捏,像是要用指缝去夹他的肌肉线条——这种毫不掩饰贪婪的淘气摸法,还能是谁?是妮妮!
她笑嘻嘻地从丝绒之间探出脸,她的双手这时滑到了他的肩颈后面,揽住他,把他用力往丝线这边拉。
齐盛心里忽然有点慌,他急忙阻止她,“别这样!停下来!”
妮妮隔着丝线对他笑,“我偏不停!”她这么说的时候咬着下唇,有点挑衅似的对他眨了一下右眼。
齐盛摇头,“这些——全都不是真的!”
妮妮还在笑,“你过来我这边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来啊,快来!”
纷乱的丝线像一幅没织好的丝障,隔着缝隙能看到一些,又不能看到全貌,齐盛想要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急了,“不行!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这么做!”她吃吃地笑,又凑近一点,耳语般跟他小声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做?”几缕若有若无的丝线随着她的唇齿间的呼气吹拂到他脸上,蹭着他眼睛下面那片皮肤一片麻痒。
齐盛愣了,对啊,他怎么知道?
这时他感到,她隔着几缕薄薄的丝线贴在他身上,就像他刚才在丝绸堆上打滚时用皮肤肢体感受丝绸的质感一样,她这时也在感受他。
原本这场角力的双方就实力悬殊,因为齐盛自己也是妮妮的帮手啊,再加上她的眼神,声音,体温,发丝蹭在丝绸上发出的窸窸窣窣,还有她身上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气,全都有增益,这些buff一叠加就更不得了,只要他稍一犹豫,再无反抗余地,被她轻松地拉到了丝障另一边。
短暂的黑暗之后,齐盛睁开眼睛,原来丝障另一边别有洞天——周围是呼啸的风声,他们正在从世上最高的悬崖坠-落,他抱紧了她,不断下坠,渐渐坠入了风声,最深的峡谷底是最温软的水,与其说是坠入其中、像炮弹一样击穿水面狠狠进入,倒不如说他们是被这团温软的水吸入的。
混沌,绵密,浓郁,又香又腻,如胶似漆。
他一时冷得全身都要打寒颤,像有电流从尾椎沿着脊柱蹿到全身最细小的神经末梢,一时又热得每个毛孔都张开狂喊,每根发丝上都是小汗珠,连呼吸都是炽热的,能让肉身溶化成一体的热,他奇痒又酸痛,像是要被撑破了,又像是要被挤炸了。
他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喊她的名字,“妮妮!”
她两手搂着他的脖子,情况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指尖陷进他的背肌中,叹息般回答,“嗯。我在这儿呢。”
“妮妮你在哪儿?”
“在这儿!0079,我在这儿呢!”
“怎么还叫我0079!不是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么!”
“嘻嘻。”她从树丛后跳出来,弹簧一样扑向他,他急忙闪开,再一弹,他们扑打嬉闹带起的劲风把树叶拍飞,空气里充满清润的草香。
她始终技高一筹,蹦到他怀里,把他撞得跌倒在地上,他就势抱住她,一起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到潺潺溪水边。他们爬起来,在溪边啜饮清泉,清亮的溪水中映出两头漂亮的云豹。
她斜睨着眼睛看他,毛茸茸的大尾巴尖儿在空中摇摆,像一条灵蛇,又像一根顽皮的手指,碰碰他拖在地上的尾巴尖,再转个弯,缠住他的尾巴高高举起,然后又盘卷一个小圆圈,圈住他的尾巴,上下移动,他嗷地叫一声,要躲开这种挑逗,她嘻嘻一笑,尾巴又轻轻一甩,伸到他耳朵边扫一扫,他的耳朵立刻变成飞机耳了,耳朵里的绒毛连着许许多多的神经,是云豹最敏感精密的器官之一,怎么能这么乱rua呢?
他正要反抗,那条大尾巴又在空中一转弯,在他的胡须绒毛上蹭了蹭,滑到他下巴下面给他抓了抓痒。
没有任何猫科动物不喜欢被抓脖子,妮妮更是深谙此道,几下就把他弄得翻到在地,露出肚皮,他眯起眼睛,喉咙里呼噜呼噜,像有个小马达在身体里发动了。
他正舒服呢,她又坏心眼地停下不动了,他的大尾巴难耐地敲在地上,再讨好地拉一拉她的尾巴,脉脉含情看着她,心里不住喊,“来呀!rua猫啊!继续嘛!不要停!”
可是妮妮偏偏不让他如愿,她轻轻一跳,越过小溪,走了几步后再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向丛林深处走。
周围的树木碧绿如华盖,阳光透过枝叶投下,仿佛金色的丝绒穗子,绿叶也变成半透明的,像是一块块深浅不同的绿宝石雕琢而成,妮妮行走在其中,身后的大尾巴随着脚步摇晃,每一根绒毛尖端都闪着柔顺美丽的光泽,她回头顾盼的眼睛是一对碧绿的宝石,她的每根肌肉线条都充满力量。
云豹妮妮美极了,也神气极了,俨然就是这丛林中的帝王。
帝王的召唤是无法拒绝的。
他毫不犹豫跳过溪涧,跟在她身后。
丛林的深处隐藏着一座华美的宫殿,白玉砌成的亭台,奇花异草在其中绽放,阵阵幽香之中是淙淙泉水之声,喷泉如珍珠滴落在喷水池中,小小的彩虹之下一群群蓝羽赤胸的小蜂鸟在花间啜吸蜂蜜,在水池中濯洗羽毛,她走进一座以各色宝石装饰的玲珑白玉亭中,横卧在翠绿得像最新鲜的苔藓一样的绒毯上,尾巴在绒毯上轻轻一上一下敲动,这富有节奏的敲动是种魔咒,让他的心脏雀跃着合唱,他跳过去,卧在她对面,她躺在他臂弯上,抚摸他的脸颊,笑嘻嘻按在他颈后,她没怎么用力,他顺从地低下头,鼻尖碰碰她的鼻尖,还想再和她玩闹,她已经不耐烦地抓住他的脖子往下拉。
0079和妮妮玩闹的时候,那条淘气的大尾巴一会儿卷在他手臂上,一会儿在他肋下蹭蹭,弄得他痒痒得难受,他挣扎一下,她呜呜低声咆哮着表示不满,一翻身把他扑倒,压在他身上。
不知何时,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豹爪变成了修长灵活的手指,华丽威严的皮毛变成了人类的肌肤,可那两条大尾巴还在,它们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和灵智,难解难分缠在一起,你逗逗我,我再撩拨撩拨你,蹭一蹭,再炸毛,轻轻咬一咬,再用力一点试试。
这片丛林像是没有黑夜,太阳永远不会落下,清泉和鸟鸣不受时间限制,呼吸会一直炽热下去,心跳会越跳越快,像歌剧女伶演唱的华美曲调,一次比一次高亢,神经绷得紧紧的,拉成了细细的钢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象征极致危险的蜂鸣声也响起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说,停下来,不然真的会死的!
在下一次高亢激越的歌声来临时他这么喊了出来,“停下来!停下来妮妮!”
她把他抓得更紧,像要将他扼杀,喘息着反问,“为什么?我们这么快乐。”
是啊,为什么要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