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最多凌晨两点。
雷声渐渐小了,可是雨一直不停。
0079捧着热茶,又昏昏欲睡。
妮妮眼看着他挣扎,睫毛好像突然变得特别沉,而且还有粘性,然后,上下睫毛就合在一起不分开了。
她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想吓他一下,没想到他很自然地把杯子递给她,头还歪了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又过了一会儿,他头也变沉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妮妮以为他再一次栽头的时候就要惊醒了,可是人家倒好,手肘支着膝盖,手托着头,东倒西歪愣是还能睡着。
两张兽皮搭起来的临时帐篷能有多大?三人坐下的时候0079还长了个心眼,故意坐在中间,把齐盛和妮妮隔开,这会儿可好了,他一会儿歪在齐盛肩膀上,一会儿又往妮妮那边歪,腮帮子被他自己托得变形,本来婴儿肥已经褪去的脸居然还给挤出了一块奶膘。
妮妮咬着嘴唇,忍不住想笑。0079的脑袋又歪到齐盛那边。他的头发长得很快,从第一次见到时的圆寸头变成了刺猬毛,头顶有个旋,旋周围的一圈头发直愣愣地站着,后脑勺饱满可爱,像一片刚被锄草机推过的草地,只是在草地的边缘多出了一个小尖儿。在他后颈上,发际向下延伸,就长成了一个倒着桃子一样的一簇。
她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伸手摸了摸0079脑袋后面那个小桃子尖儿。毛绒绒的还有点扎手。摸完了,她抬头看看齐盛,齐盛也正在看她一声不吭做什么,和她目光一触,神使鬼差,也伸手摸了摸0079的后脑勺。
他忽然觉得好笑,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看向她,两人相视,无声而笑。
篝火的光是橙红色,照在她脸上,给她的眉毛、睫毛还有在日光下看不见的小汗毛上涂了一层金粉。她鬓角还是湿漉漉的,有一小缕头发卷曲着贴在耳朵边,让人很想给她拨开,塞到耳朵后。上一次下雨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样子……
齐盛忽然觉得哪里痒痒的,好像有点管不住自己似的,他跟自己说,把脸转过来吧,别再和她对视了……再这么下去可要出大事了。或者……或者把眼睛合上,也可以啊……
可是他身体对大脑发出的指令失去服从,没准,这些指令根本没发出过,总之,他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和齐盛又对视了一会儿,妮妮渐渐觉得有点不自在,周围一切的声音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篝火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雨滴从松针上落在兽皮上的声音,还有0079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她突然觉得,再和他对视就会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会难受。不自在。
总之就是全身都不对劲可是又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或是心情不好。正相反,仔细感受的话,心情好像还挺好的?那么,这是种古怪的,快乐的难受?为什么?
她又抬起眼,看向齐盛,发觉他还在看着她。他和她对视着,黑沉沉的眼眸里像是有什么忽然跳动了一下,气氛一下子变了,他无声地向她靠近了一点,双肩向她倾着,他的下唇微微动了动,紧接着喉结也动了一下。
他要干什么?
他……
啊。
她脑子里像有根弹簧突然“铮”地一声弹跳起来,激活了一大群从前没怎么用过的细胞,刹那间在脑子里制造出各种纷乱的声音和颜色,喧喧嚷嚷——他该不会想亲我吧?啊——是不是是不是?
一定是!就是!这绝对不太像是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我是要这么等着,还是要给他点什么回应?我是不是应该主动点啊!
这可是齐盛啊!
哎,不对,刚才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像0079的?!
反正——我要主动点吗?现在就动起来啊!伸手!抱住他!拉过来——然后扳倒放平——哎?这是谁的声音?我能这么做嘛?我该这么做吗?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身体却凝固不动,连一根头发丝都老老实实的,正在她犹豫、迷茫、期待……还有点慌乱的时候,0079忽然“啊”地叫了一声跳起来,手舞足蹈,把暗中在帐篷里蔓延的古怪气氛连同她的胡思乱想一起吓跑了!
妮妮想也白想,伸手用力拍了0079一下,另一只手捂住心口,“你诈尸呢?给你吓死了!”她的心脏真的跳得很快,在她手掌下咚咚咚咚,像头蒙住眼睛乱撞的小鹿。但究竟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别的才跳得这么厉害?
“啊啊,对不起!”0079哈哈笑了两声坐下,一脸无辜地问他们,“我刚才睡着了吗?”
齐盛又变回了那副沉稳淡然的样子,但是他小声吐槽,“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能睡。在哪儿都能睡着,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0079嘻嘻一笑,“那是因为我还在长个儿呢!你没听说过么?能睡的孩子才能长高!二十三还猛一窜呢。我肯定能长得比你高。”
妮妮冷哼,“那么能长也没看到你身上有生长纹啊!”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生长纹这东西可不长在脸上手上啊!情急后悔之下,她的喉咙肌肉自作聪明地吞咽了一下——咕噜。
啊——这更尴尬了好嘛!
幸好0079没多想,大概是以为她说的是她那次误以为被放射物灼伤后跑来求救的事儿,嘿嘿闷笑了一声垂下脑袋,看看跳动的篝火,再看看帐篷外依旧如垂珠帘的雨滴,小声喃喃,“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雨又下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渐渐停了。
0079捡了些树枝石头回来,搭了个简陋的床,齐盛把篝火生旺,妮妮支起了自己的小帐篷,把熊皮铺在三个簸箩拼凑了一张床,大家各自休息。
趴在臭烘烘的熊皮上时,妮妮很后悔没坚持把自己救生舱的座椅带走——那可是一张轻便又不怕水的床!可惜折叠有限。紧急撤退的时候这东西没法带,她只好把它架在树杈上了。希望山洪没把它冲走。即使冲走了,大概过上几天它还是会回到海滩上。
不行,她得琢磨琢磨怎么做一个折叠便携的床。以后露营的时候带上,即使下雨了,只要帐篷不淹水照样能睡得美美的。等着雨停的时候她觉得随时都能睡着,现在,她反而不那么困了。
簸箩床睡着虽然很不舒服,但总比潮湿的地面要好得多,她最终还是朦朦胧胧睡着了一会儿。
天刚蒙蒙亮,连淋了一夜雨的鸟都没开始叫的时候,齐盛来叫她起床了。
他单膝跪在床头前,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起来吧,天亮了。”
她侧过身,睁开一只眼睛,看看他,伸出双臂揽在他颈后,把他拉过来,他倒也很顺从。
她再将身体倾斜了一点,双臂收紧了一点,他就离她更近了一点,呼吸交融,心跳渐渐一致……
正在意乱情迷间,突然有人狂拍她的房门,还不要命地大喊:“南瓜!你在哪儿?你老爸真发飙了呢!他到处找你!你在里面么?”
她惊慌失措,想到要是让杨度他们发现她房间里有个男人,齐盛小命不保!得赶快把他藏起来。
她掀开被子,看了他一眼,大叫糟糕,这被子一掀就全完了!她床上有个裸男。不管是谁,马上就会被杨度用光剑砍成一堆焦肉块!这可不行!这么美好的肉|体……她急得不行,突然间想起自己床头有个暗藏的机关,拍下去,床板翻转,她紧紧抱着齐盛,和他一起摔进了床下面的暗格里。
她得意地对他嘿嘿笑,趴在他耳朵边小声说,“看,我真是个设计小天才!”
门外的人邦邦邦拍着门,终于破门而入,光线照进了床底,她搂着怀中的裸男一看,咦?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