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实名举报他中考成绩有水分,把省教育厅都惊动了,连夜派了一队人下来查分。
一夜之间,他从人人羡慕的天才神童,沦为人人喊打的骗子。去超市买瓶水都要遭人白眼。重症监护室的奶奶听说了消息,情绪波动剧烈,没熬到手术就去了。
这大概是他光辉人生中经历的最大波折。
骄傲如他,那段日子还真傲不起来,甚至可以说颓到烂泥里去了,旷课酗酒打架都成了家常便饭。大约班主任也对他失望透顶,骂也懒得再骂,摇摇头让他收拾东西回家。
当然,他原话说的比这难听。
不是让回家,而是直接喊的“滚蛋”,当着全班人的面。
头先他风光时,成天围在他身边的“兄弟”一个比一个怂,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哑巴。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然后他还真就滚了,什么也没拿,什么也不想拿,扭头就走。
但没想到的是,他还真拐出来了一个——
小丫头一边喊着“你等等我啊!浑蛋!”,一边抱着他的书包吭哧吭哧追在后面。
夕阳万顷余晖披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就是一团炫目的光,就这么径直朝他奔来,没有丝毫犹豫。发丝飞扬间,仿佛都能抖落星辰,像个女版盖世英雄,驾着七彩祥云来救他。
然而她都追上了才发现,自己的包没拿,真是......
傻这种特性会遗传,以后可不能让她带孩子。
那会儿他虽落魄了,但少年心气儿还高着,总感觉她是在可怜自己,而他不需要可怜。
所以最后不仅没搭理她,还把人冷嘲热讽了一顿。
给人气得,真就再没找过他。
不过那会儿他也没当回事,总觉得这回吵架跟之前没什么两样,过两天就好了。如果她实在还生气,大不了他多买两杯奶茶,给人道歉去。
这大概就是人的通病。
年少时,总是觉得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有些话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说。然而谁又能想到,当时没道成的歉,竟活生生在他们中间划开了五年。
后来他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没有拒绝那双伸向他的手,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空白的五年。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穿越回那时,把那死要面子的混蛋给臭揍一顿。
但幸好,老天爷对他还不赖。
窗外,傻狗终于把自己从雪堆里刨出来,溅里姚光一身雪。她尖叫着跑开,头上还是落了几片雪。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眨着,可怜又可爱。
林霁尘忍不住笑出声,胸膛闷闷发震。姚老爷子奇怪地看过来,他面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红,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抹茶。
茶末没打开,水也冷透,喝起来更加涩口,他吃着却格外甜。
“小光和她爸爸的事,我代他们俩,再跟你道声谢。”
姚老爷子突然严肃起来。
林霁尘也郑重其事地朝他鞠了个躬,“爷爷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他只是希望小丫头能开心。
他的宝贝,就该没有遗憾、无忧无虑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享受所有人的疼爱。
*
吃过晚饭,老爷子又找朋友下棋去了。
姚光在屋里坐不住,拉着林霁尘出去散步。
冬夜的东京,空气相对北城要湿润些,风吹来,不至于那么凛冽如刀。
一轮弦月挂天际,底下是皑皑素雪,脚踩在上面,碎开“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路灯暖黄,偶有六角雪花从杂在住宅区内的红色鸟居上飘落,晶莹剔透。
姚光没走几步就停下来,掀着眼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腿疼,走不动了。”
林霁尘扬了下眉梢,溜她一眼,“刚才跟狗玩的时候怎么不疼?”
姚光冷哼,“谁让它没昨天晚上那只狗,狗呢?”
“嘶——”
林霁尘蹙眉吸了口气,抱着两臂睨她,看她这翘着下巴肆无忌惮的小模样,摆明了是仗着自己舍不得把她怎么样,胆子才越来越大的。
还真是被他宠坏了。
林霁尘无奈地偏头笑了声,舔舔嘴角,掐了把她的脸,“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说完,转过身去蹲下来,两手腕后勾,朝她招了招手指,“上来吧,我的小公主。”
姚光得逞地嘻嘻笑,伏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还嚣张地喊了声:“狗子驾!”
林霁尘侧头斜她一眼,“嘁”了声,嘴角压不住地翘了翘,背着她往前走。
四只脚印在积雪上汇成两只,拉长了岁月的记忆。
东京是座实打实不夜城,几街之外就是六本木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而这里只有数间安静的庭院,门口亮着灯,玄关上挂着每家每户的姓氏。光秃的枝桠越过矮墙探出头,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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