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坐的海船被妖王挟持了。
修士很讲究天意或是气运,接连三次坎坷,明显是大凶之兆。乔平不得不怀疑这是天道在委婉暗示他死心。
所以,他颓了。
飞英急得火烧眉毛。他一入门就结识了乔平这个师兄,颇受了他些指教,后来两人共同去中洲、柳洲历练,更是过命的交情,比起亲兄弟也不差什么。而今看他这般沮丧,不由心急又好笑:“师兄,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唉,这就是情爱啊。”乔平喟叹一声,忧愁更甚。
慕天光遭遇情劫时,他也替他惋惜心痛,唏嘘不已,可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却发现远不是感慨两句的事,理智告诉他不必为情爱所困,感情却总是背叛,左右着他的心情,时高时低,忽起忽落,一会儿是这个念头,一会儿又有了新的想法,变得完全不像是自己。
就好比现在,过去的他会思考脱身之策,如今却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白妖王公然向人修挑衅,万水阁不会坐视不理,你说,会不会是汀兰出面负责此事?”
飞英:“……”他很想问一问自家师兄,你风云会那会儿就喜欢汀兰,早干嘛去了?等到现在才知道急,可他毕竟是个厚道的人,言不由衷地说,“或许吧。”
说完就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不是吧师兄?你一直不肯想办法逃走,是想等汀兰美女救英雄??”
“咳。”乔平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此地守备森严,很难瞒过那么多妖修脱身。”
没有否认等于承认。飞英一头黑线:“师兄,你肯定不是在脑补汀兰听到你也在船上,所以着急赶过来的剧情,对吧?”
乔平:“……”
“谁会知道我们也这么倒霉啊。”飞英幽幽道,“别忘了,你为了快点见到她,我们是从别人手上买的船票,谁也不知道我们上了这艘客船。再说了,万水阁真的要派人协商,那也是游百川过来吧?”
“停停,别说了。”乔平捂住额头,面色微红,“是我一时迷障了。”
飞英很体谅:“没事,小师叔那会儿也没正常多少,我理解的。但我真的不明白,你这么喜欢汀兰,干什么不早和她说?”
乔平支吾了声:“……她说讨厌一时冲动的感情。”
飞英:“!!!你说过了???”
乔平就把当年的事告诉了他。
一百年前的风云会,天下修士齐聚一堂。大家白天切磋挑战,互相较量,夜里谈天说地,喝酒论道,年龄地位相差无几的男男女女,又都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自然很容易擦出爱的火花。
人们热议着殷渺渺和慕天光的对战,八卦向天涯和齐盼兮、楚蝉母女的桃色绯闻,但他们的故事,只是风云会的一个片段,在其他未曾展露的角落,也发生着别的故事。
乔平和汀兰便是其中之一。
和高冷的慕天光、常年被当做弟弟的飞英不同,乔平的人生和大部分名门大派的修士十分重合:师父严厉教导,偶有慈爱,同门的师兄弟们虽然性格各异,并不是特别合得来,但也不曾互相算计,彼此倾轧。
他性格大方爽朗,脾气很好,没有丝毫架子,实力不算顶顶高强,但专精一门,也很拿的出手,假如要打分,门门八十,综合排名绝对不差。
因此,他注定不会像慕天光那样受欢迎,却会拥有极好的人缘,喜欢他的女修不多,可也不算少。
事实上,在门派时,他就被几个师妹告过白。她们不像新入门的弟子,一双眼睛只盯着最出色的慕天光,已经有了些许阅历,懂得什么样的男人最好相处,最适合结缘。
可他对她们没有超出同门友谊的感情,全都婉拒了。次数多了,还道自己大概天生适合修道,不爱谈情说爱。
直到他在紫微城里遇到汀兰。
汀兰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但不要紧,她吸引他的并非外貌,而是周身的那股气质。
怎么说呢,她身上的气质……和大多数女修不一样。
有点神秘,有点忧郁,还有点孤独。
算不上一见钟情,但他的确被汀兰吸引了。后来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事,慕天光闭门不见人,飞英跟着殷渺渺、向天涯叙旧,他闲来无事,独自闲逛,又遇见了同样独行的汀兰几次。
一来二去的,大家就熟悉了。
爱情悄悄发了芽。
但那个时候,乔平还很年轻,身边也没个出谋划策的朋友,对感情颇有些无处下手,只凭借心意同她搭话。
他不是个讨厌的男人,汀兰的态度逐渐软化,到风云会结束时,勉强算得上朋友了。
后来他们受邀参加赏月宴,乔平前半夜和飞英一起玩,后来飞英和另外一个男孩子跑去斗蛐蛐,他闲来无事,问明了藏书楼所在,打算去看看仁心书院的藏书。
在那里,他发现了独自一人的汀兰。
走过去,发现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花园,而花园里,一对面生的男女正在勾勾搭搭,动手动脚,一副随时随地准备野合的架势。
他当时特别尴尬。
可汀兰开口了,语气带着三分讽刺:“不过才见过几面,就迫不及待地定下终身,就算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又有什么用呢?总会为这些那些的原因放弃,弃情爱重道途,端得大义凛然,可有想过另一个人怎么办?”
他只听懂了前半段,以为心思被她看破,故意说这番话来予他听,窘得不知如何反驳。
“与其一时冲动在一起,将来再被放弃,我宁愿从不开始。”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平初生情爱,自己尚且懵懂,又不想用甜言蜜语欺骗她,故而难以反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现在回想起来,不由丧气万分:“以前我想着,当时我没法证明什么,过个几十年再说,总该有说服力了——五十年前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么……”
他苦笑一声,丢给师弟一个“你懂的”眼神:“我发现她还真说对了,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放弃,唉!”
飞英知道他在说什么,那谁和谁够慎重了吧,照样劳燕分飞。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乔平,小心翼翼地问:“那、还说吗?”
乔平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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