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儿有许多琐碎的事,需要一个人替我处理周转。”殷渺渺在翠石峰闷了几天,情绪缓过来了,笑盈盈地说,“你愿意吗?”
“承蒙仙子不弃,万死不辞。”
殷渺渺弯起了唇角。实习生虽然好用,但人家是正经修士,回头就要继续修炼,四个侍婢穿衣梳洗的手艺一流,其他方面一窍不通,凤霖……算了不提也罢。
她愁没有秘书很久了,这会儿送来一个称心,还真是称心如意了。
“你的名字。”她沉吟了会儿,笑道,“想用就用,想改就改。”
称心无懈可击的神情中透出一点黯然和惆怅:“我早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已经习惯了。”
“那就继续用吧。”她道,“过去成就了现在。”
称心愣了愣,然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您说的是。”
“开始干活吧。”她像过去一样培养新上任的秘书,“我需要你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记住我所有的日程安排……”
称心聚精会神地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但他很快发现,她说的工作里不包括上床。
殷渺渺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我喜欢公是公,私是私,而不是混为一谈。你如果想要做我的鼎炉,那么刚才说的事就与你无干了。”
停了一停,微微笑:“选择的权力在你手上。”
是选择做熟悉的鼎炉,和旁人争夺宠爱,还是选择换一条路走,实现另一种人生价值呢?称心静默了一瞬,对她道:“我希望做您的侍从。”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人是容易厌倦的,只有成为了真正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轻易舍弃。
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你是个聪明人。”殷渺渺想起凤霖,由衷为他感到可惜,但又能够理解他的选择,一个背负着仇恨的人,自我已经不在人生的第一位了。
未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第379章
称心的到来, 把殷渺渺从无尽的琐事中解放了出来, 工作量至少少了三分之一,终于能省出时间来修炼了。下属做事如此得力, 她也不吝于奖赏, 他不能修炼,便予锦衣华服、珍馐美酒。
当然, 还有更重要的尊严和脸面。
既然拿他当下属而不是情人, 她对他便只能亲近,不可狎昵, 因此,她会拍他的肩膀和后背, 却绝不会抚摸他的胸膛,摩挲他的手腕。
称心对他人的行止极其敏感,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体贴,自是感激涕零。
不止如此,她在其他修士面前同样赞赏他的才华和能力:“我得称心,就如多了左膀右臂。”
众人听了,虽不见得真把他当回事儿,但至少再也没有人敢当面鄙笑, 随意作践。称心原本只是想在过气前寻个安生的去处,免得哪天不明不白就死了,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重新做人的一天。
士为知己者死, 他到白露峰不过半月, 已然决定誓死报答这份再生的恩情。
而他和莲生同出娼门, 却有个最大的不同——他不爱她,不会因为她笑一笑就心思雀跃,皱一皱眉便提心吊胆,也不会嫉恨她宠爱旁人冷落自己。
他一心奉她为主,只愿忧主人所忧,急主人所急。
当下就有一件“急事”:凤霖太失职了。
女子比男子更需要温存爱抚,行房前该多多缠绵才是,可是他呢,上来就宽衣解带,急不可耐地索取求欢。
不、能、忍。
这种水平,放在鼎楼里活不过一晚上。
但他是个聪明人,知晓当着殷渺渺的面并指出不足,有得罪凤霖的嫌疑,故而思忖再三,选择等到凤霖夜里回屋,备下热酒汤茶上门拜访。
凤霖不想理他,可称心的一举一动皆受过严苛的调教,永远停留在最让人舒服的地方,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不自觉软了语气:“有事?”
“深夜寂寥,无所事事,我们说说话可好?”
“你我非亲非故,无话可说。”
称心暗暗摇头,心道,要不是命好遇见了个好主人,这身傲骨早该被碾磨成了齑粉。他换了个说辞,欲言又止:“凤君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
“呵。”凤霖唇边浮上嘲弄,异色的眼瞳中杀意渐盛,“你找死。”
奇异的恐惧袭来,称心寒毛直竖,犹如面对一只凶恶的妖兽,冷汗涔涔而下,不一会儿便湿透了后背。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境遇相当,却从来不是同一类人。
好在凤霖不敢真的杀他,收敛了气势,冷冷道:“别来烦我。”
“凤君。”称心抵住了门扉,恳切道,“我并无恶意,请听我一言。”
凤霖道:“你我无话可说。”
他轻轻叹了声,解释道:“我知晓你心有防备,但我同你本无利害之争——这些日子以来,你可见她召幸我?”
“与我无关。”凤霖担心的只是她否会继续供自己修炼,这人想要引他争风吃醋,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好,就当此事与你无干,但我方才所言,字字属实,绝无虚假。”称心袖手,不疾不徐道,“你可知晓,在鼎楼里,唯有最低等的妓子才是论夜付嫖资的吗?”
凤霖怒不可遏,周遭的空气倏地炽热起来,仿佛有数十个炭盆围拱在侧,烘得人浑身发烫:“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你不敢杀我。因为在主人心目中,我可以替代你,你却无法替代我。”称心镇定自若,“况且,我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的事,凤君这般愤怒,莫非是将自己代入其中了吗?”
凤霖咬紧了牙关,脑海中浮现家宰盯住的话,要忍耐,在完成复仇以前,必须忍下一切。
“我无意羞辱你,我便是鼎楼的妓子,辱你等同辱我自己。我只是想劝凤君一句,人生在世,若不诚心待人,亦不能得人诚心以待。”称心静静地注视着他,“你对她应付了事,她便也视你作随手可打发的东西,这些日子你有求必应,非她宠爱无度,任你索取,而是你姿容出色,尚值这个价。”
这话戳中了凤霖的软肋,他一时失了言语。
称心叹息,复又疑惑:“我对主人了解甚浅,却也知道你若心不甘情不愿,她不会强迫。你这般勉强,谁也不痛快,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