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光别过脸想躲,视线落在被褥的绣花上:“不知不觉而已。”
她的指尖徐徐划过他的手腕,似触若离:“我知道了,肯定是秘境见到我的时候……说,那时你看到了多少?”
他不言。
“快说。”她催促。
三催四请,他才不得已回答:“男女有别,未曾多看,亦、不知你在……”
这话殷渺渺是信的,以某人当时的纯情程度来看,多半以为她衣衫不整是在睡梦中,而非别有所为:“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再闹下去,一晚上多半要浪费,萧丽华的事又不曾解决,慕天光无心欢爱,正色道:“你休息吧,我要修炼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殷渺渺心知他每日必要修炼,今天随她出去已是浪费时间,是再不肯多缠绵的,干脆地叫了停,“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他颔首,撩了袍角,径自在榻上坐下,专心致志地打坐修炼起来。
殷渺渺则点亮了屋里的琉璃灯,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重试起幻术的构建来。今天出门,她统共买了飞羽、鱼鳞、珍珠、泪液、翅粉五样材料,其中,珍珠和鱼鳞都是用来作为载体的。
她挨个熟悉了番材质的特性,最后决定以珍珠为主要载体,鱼鳞按照幻境的不同场景叠合,飞羽制造触感,泪液融入声效,翅粉则是色彩。
确定了大致的分配,又思索起幻境的主题来。新手上路,不好尝试太过复杂的内容,单一的基调为佳,最广为人知的便是以人生八苦,喜怒哀乐乃是人之共情,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殷渺渺不能免俗,思及自己有黯然销魂,便定此为主调。
神识凝聚如刀,在不同的材料上留下相应的内容:一片片鱼鳞是一幕幕回忆,有生离,也有死别,能叫人“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人逐一离去的场景;鲜艳的梦蝶翅粉是缤纷的色泽差异,离开的人会由彩色变作黑白,进一步勾起人去如灯灭的黯然;泪液之中,是构建好的声声哀鸣,呜呜咽咽,如泣如诉;飞羽则是最后一重,若是入幻境者伸手触碰里面的人物,意图挽留,便会发现他们会化为尘埃,随风飘散,一点不留。
材料上逐一留下了不同的神识内容,最后互相黏合,一重叠一重,均匀圆融地覆盖在了珍珠的表面。
一滴流光融入,将分散的神识牢牢联结在了一起。
珍珠光芒大盛,泛起淡淡的金色。
成了。
殷渺渺睁开了眼睛,将悬浮在面前的珍珠收入掌中把玩,琢磨着叫谁来做个试验。
“好了?”慕天光问。
她笑:“要不要试试?不许作弊。”
他颔首:“乐意效劳。”
殷渺渺捏碎了珍珠,一滴流光瞬时沁入了慕天光的额间。他闭上眼,平淡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讶异,三息之后,睁开眼道:“不错。”
“仔细说说。”
他想了想,先指出弊端:“神识薄弱,困住金丹期是不可能的。”
“这是自然,金丹期我必然亲自对付,我准备这些是想省些力气,免得混战起来还要顾及小卒。”殷渺渺不会托大到以为融入一滴流光的珍珠就能对付同阶修士,只是希望如果遇到混乱的场面,可以用这些小幻术解决低阶的修士,节省时间和力气。
紧要关头,一点点灵力和神识都足以翻盘。
慕天光见她心中有数,面色微缓,夸赞起来:“你的幻境十分精美,胜过旁人许多。”
殷渺渺解释说:“因为我是分开构建的。”
幻术的构建和画图非常相似,低阶的法器因为制造者能力不足,通常会将五感放在一起,好比是白纸上画画,全然是平面,宛若默片。而她更像是用画板来涂抹,一层一层叠加起来,可以呈现3d的效果,且能修正局部,还可以随意组合,灵活度大大提升了。
慕天光听罢,中肯道:“费时且费力,材料价值亦是不菲。”
“不靠这个挣钱,我既有心研习幻术,构建幻境便是绕不过的。”殷渺渺很清楚这是个烧钱的事儿,但她砸得起,为了以后能够构筑更逼真强大的幻境,练手是必要的。
他赞同:“多加练习,必然能对你的幻术有所助益。”顿了顿,又问,“可取了名字?”
“就叫幻珠吧。”她道,“这些都是便宜货,以后若寻到合适的材料,我会试着倾尽全力,届时便是对付金丹修士也够了。”
“此言甚是。”慕天光思索了起来,“蚌妖不过是七阶妖兽,含有的珍珠十分普通,不如找些擅长幻术的妖兽,取其内丹,许有更好的效果。”
殷渺渺道:“是,载体最为重要,若不然最后汇聚时容易崩裂,刚才的那颗其实并不完善,裂了一些,其他材料倒是不拘何物,有什么用什么就是了。”
两人以此为话题商议许久,不知觉间,竟然都想好了之后去何处历练,又要捕杀些什么妖兽,一派温馨和乐。
或许,这就是道侣的好处,既能互相作伴,派遣独行的寂寞,又能同心协力,扶持修炼。
殷渺渺想着,心脏被柔软的情意徐徐卷裹住。
松之秋终于回到了仙椿山庄,除了在梁洲受到的攻击以外,后面的行程都平平安安,那个奇怪的元婴修士并没有发起第二次攻击。
黄芍和紫娇因为能够御器,虽然受到了战斗的波及,却也保下了性命,其他的护卫中,伤了三个,无一人死亡。
只有杏未红死了。
松之秋也没有想到她运气这么糟,偏偏就是她被挂在了树梢,离不开下不去,若是能到地上,哪怕受些内伤,爬也能爬开。
可是她死了,就在他才决定和她共度百年后的一刻钟。
他收殓了她的尸身,带回了仙椿山庄,到了安葬时,却想不好如何做才能称她的心意。原来,同床共枕近百年,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不独是他,建木园里的侍女们,没有一个人为她的死去而伤怀,甚至路过蔷薇架的时候,他听见侍女们为了搬进她原来的房间里争得面红耳赤。
她这一生,懵懵懂懂,没有一个朋友,唯有时常浇灌的树木说了句:“这几天浇水的不好,以前的好。”
如此而已。
仅此而已。
松之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刻,面容平静,仿佛接受了自己突如其来的死亡,可又无限怅惘,带着太多的心事,叫他无端生起许多怜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