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陛下垂顾,臣妾已经好多了,请高总管回去后,替臣妾多谢陛下的关爱。”李昭仪穿了件家常旧衣,额头上扎了根素色的抹额,表明她正“病”着,她先站起来,和高庸就皇帝的关心客套了几句,谢过皇帝的关心,才重新落座,说道,“高总管可是稀客,快请座,小梅,给高总管上茶。”
“李昭仪这般客气,折煞老奴了。”高庸宣读了皇帝赏赐的药材等物,才告了罪,小心地斜坐在软墩子上,和李昭仪拉起了家常,两个人点评了一下城外的田园风情,回味了一番永兴大街上时兴的糕点吃食,最后高庸又关切地问起了李昭仪的家人。
就这么东拉西扯,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喝完了一盏茶,高庸才告辞离去。
他走了以后,李昭仪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才吩咐道:“小梅,笔墨伺候。”
“娘娘,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陛下说是这么说,但是娘娘们都不愿意出宫的话,陛下恐怕也就算了吧。不管怎么样,陛下都不可能直接把我们扔出宫去吧?”小梅知道李昭仪要做什么,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反而劝了几句。
“陛下会不会直接扔人出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现在要千金买马骨,第一个站出来的,得到的就越多,晚了,恐怕就没这么多了。”李昭仪是天熙元年,皇帝大婚时进宫的,在宫里十多年了,该明白的道理,她全都明白了。
皇帝下了这道旨意,就算有人想乘这个机会离宫而去,碍于太后反对,高位后妃们不愿意,朝中赞同这道旨意的朝臣也很少,没人肯做这个出头鸟,就没人敢动,所以皇帝派高总管来各宫,是来做说客的。
后妃们谁都不肯见高总管,是在表明她们不愿离宫的态度,但是,她的想法,却与其他人不同,她虽然是九嫔之首,承过恩,但是无子嗣,也无宠,就算皇帝哪日又想起要巡游后宫了,后宫中的诸妃,也多是老人了,恐怕皇帝看着她们,也没有这个兴致了。
皇帝那道永不纳妃的誓言,原是因皇后而发,后来帝后表面情深,私底下种种龃龉,宫里的明眼人全都心知肚明,如今皇后已逝,皇帝就算心中留有旧情,死人也要给活人让路,更何况皇帝的心里是情是恨都很难说。
既然浓情已薄,这誓言就是多余的了,皇帝想要推翻它,有的是办法,有些人觉得皇帝真的不会再广选天下美女,再一轮轮进新人,觉得皇帝的后宫合该只有她们这点人,只要她们不走,轮也会轮得到的,只能说还是太天真。
有些道理其实很简单,不过身处其中的人,一叶蔽目,才会看不清。
皇帝有喜爱的人,恩泽雨露自然全都紧着他喜爱的人,旁人轮不到。皇帝没有所爱,只想恣意享乐,自然会用新鲜的颜色,替代旧颜色,她们这些老人就要靠边站。
有子嗣,有宠的,还能与新人争一争,像她这种无子嗣,无宠的,恐怕就要给新人让路了。
宫中的位份就这么多,有人落,有人才能起。就算规规矩矩不找事的,只要身下占着那个位子,事最后还是会找到那人头上来,想要在宫里安安稳稳地度日,谈何容易?
李昭仪思索了几日,最终决定,既然皇帝想要千金买马骨,那么她愿意做这“马骨”。
第二日,午后,慈宁宫里。
“太后娘娘……”
太后午憩刚起来,就看到她身边最信任最得用的女官,急冲冲地从殿外奔进来。
“别急,小心摔跤,你也是有了年纪的人了,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一点都不稳重。”太后沉声呵斥,不过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带上怒意,反而有些关爱之意。
太后如今快花甲之年了,这位女官是她从家里带进宫的婢女,比她略小几岁,如今也是五十开头的人了,主仆二人相伴数十载,情分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