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兰抱着孩子跟着徐大山回了家, 方氏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怕合离, 可是更希望的是她的女儿能够好好的过日子, 能不合离便不合离。
这世上闺女在家不管怎么娇养,出去就是别人的媳妇儿,还哪里能跟在家里那样舒心呢?也就是宋李氏不计较这些,只要媳妇儿们不搞事她也不拘着。还好方氏张氏都是那种踏实过日子的人, 哪怕方氏有点儿自己的小计较,她也权当没看见罢了。
姐姐宋玉兰这边的事平息,宋家又恢复了平静。
宋丁香晒了六七缸的酱油,每日里都要看顾翻搅。除了酱油,她还想晒一些辣椒酱,辣椒在当朝还并不盛行,太过于辛辣的口味并未被这边的人接受, 据说只有蜀中之人比较喜欢。
因此,贩卖到这边的辣椒价格都很是便宜, 而且大多数是被药局收了当做发汗发热的药材来用。
宋丁香拿出租赁铺子所得的银子购买了大量干辣椒,取出种子种在一片刚开出来的荒地上。剩下的辣椒皮则磨成辣椒粉放了芝麻淋了菜油, 当做家里的一味调味品。
夏日里最炎热的时候,宋丁香的母亲方氏肚子发作了,她年纪大,生起孩子来困难。但好歹身体好, 宋李氏又拿出自己珍惜了许久的人参片儿煮了水让她喝,总算又生下来一个儿子。
方氏奶水不够,金巧儿倒是有奶水, 但是要喂养两个孩子。正发愁的很呢,宋丁香却熬了新鲜的羊奶,放了点儿便宜茶叶和茉莉花祛除腥膻的气味解了难题。
“幸亏你养了羊,”方氏把当初自己不允许闺女养羊这件事抛之脑后,看小儿子喝的欢快,脸上带了笑,“只要熬过这头三个月,再喝米粥也没问题了。狗子,你长大了可得好好对你姐姐好,要不是你姐姐,你就要饿肚子了……”
乡下人生了孩子都会起个贱名,这样好养活。譬如说那几个小的土蛋黑蛋狗蛋,平日里就这么喊着,也只有去了学堂,夫子才会喊他们的大名。还有的就算长大了也仍旧没有个大名,就这么叫着,反正一辈子就呆在这村子里,也不怕人笑话。
宋丁香帮着方氏抱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弟弟,内心一片柔软。她之前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弟弟妹妹们的孩子都稀罕的不得了。如今到了这辈子几乎从头活起有了新的人生,也不知道能不能……
又过了几天,听说徐强被派了官儿,要去一千里以外的一个县上上任,做一县父母。这件事可把徐家和宋老三家高兴坏了,宋三奶奶甚至硬着头皮跑来找宋李氏借银子,只为了给她那个县令孙女婿路上的盘缠弄的丰厚一些,面子上也有光。
宋李氏倒是没有不给,只是按着她写了借条,才掏出二十两银子递过去。
宋高氏笑的不行了,满脸见牙不见眼,“四弟妹你放心,待我孙女婿去了任上,那是大把大把银子往回赚啊,到时候双倍还你。”
宋李氏淡淡一笑道:“到不指望双倍还我,我借你二十两,你还我二十两就好。”
听听,大把大把银子往回赚,合着他们真当县令这个活儿是专门赚取银子的,而不是去了做人父母替民着想的了。
宋桃红也高兴坏了,熬夜给徐强做了好几身新衣裳,满心满意的期待着自己去做县令夫人。可惜这美梦还没做完,就被她婆婆打破了。
“你如今身子还没大好,金宝儿又这么小。这若是去了就是一千里地路上要走好几个月,我大孙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折腾?你也别担心你男人路上没人伺候,可巧我外甥女近日来了,手脚也勤快,让她去伺候着也是一样的。”
宋桃红听完犹如雷击,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徐强如今当了官儿,对宋桃红就没有之前那么喜欢了。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个官身,而且自己岁数还小,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才行。而宋桃红当时跟自己无媒苟合,还差点儿闹出丑闻来,就算生了个儿子又怎么了?主要是女人,那就能生儿子,他还愁没有儿子?
见宋桃红哭哭啼啼的跟自己抱怨,便满心不耐烦道:“娘又没有说错,如今金宝才两三个月,你难道要带他折腾一千里地?这上任之事又不能耽搁,一路都得急忙赶着,我哪里能顾得上你们母子?待金宝岁数大了,你再带着他去找我也不迟。”
宋桃红哭道:“可是,可是那秋红也是个女子,岁数又小,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强得意的勾了勾唇角,道:“如今哪个当官的不是三妻四妾?你现在是主母,心里要大度一些。等我上了任,其他人给我送各种美人美妾,你若现在就醋以后还不得醋死?再说了,秋红又不是外人,也是我的表妹,你担心什么?有了外人你再担心吧。”
宋桃红一嘴银牙差点儿没咬碎了。他们这种庄户人家谁家可能三妻四妾?有的汉子娶个媳妇儿都难的不行,如今三四十的老光棍多得很呢。可是这才刚派官儿就想着要三妻四妾了,等到了县城那城里各色花花美人,他还能把自己这个村子里的土妞儿放在心上?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用力咬着牙道:“相公说的也是,表妹这一路伺候着也是个辛苦的活儿。我也没啥好答谢她的,这只镯子是我娘家新给我打的,不如就送给表妹当个礼吧。”
徐强这才满意的笑道:“这还不错,你虽然出身不咋地,但是好歹也是个识大体的。如今我离开了,这家里还得让你里外照顾着。等再过几年我爬的更高,给你挣一副诰命,你以后就跟那些大官儿家的娘子们平起平坐了。”
宋桃红展望了一下未来,心里这才舒服一些,娇笑道:“相公就知道嘲笑人家,人家哪里就这么稀罕什么诰命?只希望相公这一路平安,到了任上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如今奴家不在相公身边,相公也要时常寄家书回来,省的爹娘和,和奴家担心。”
徐强胡乱点着头道:“知道了,你在屋里歇着,我去看看娘那边还有什么要打点的。”说完就起了身去了主屋。
宋桃红脸色黑沉的攥紧拳头,去看有什么好打点的?那有什么好看,怕是去想看看那屋里千娇百媚的表妹吧?只恨她现在身子不允许,又带着个孩子,否则,否则哪里有那什么狗屁表妹的破事!
不过自己怎么也是正妻,还有着嫡子,就算表妹生了孩子,那也越不过自己去。
只是听着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再看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还是让宋桃红心里一片冰凉。
“果然让你小叔叔说着了,瞅瞅,这还没上任呢,先把小的带身边了。等上了任……也多亏宋桃红自己上赶着凑这个热闹,否则落在咱二妮儿头上,我这心还不得碎碎的啊。”方氏一边儿哄儿子睡觉,一边儿跟家里几个人聊天。
天色已经暗了,又都吃了晚饭。屋里用艾草熏过,蒙了纱窗透气,一家子人也暂且睡不着,就都坐在炕上聊天,或者做点儿针线活。
宋志远手上也没闲着,他买了一堆麻,正在帮忙搓纳鞋底子的麻线呢。他道:“这一上任,呼啦啦带了好几口子人。他家大哥大嫂大侄子跟着去了吧?还带了族长家俩儿子,又把老五老八的儿子也带上了。一路吃穿用度的银子东借西借,听说三伯家把粮食都卖了一大半。”
“可不,还跟娘借了二十两银子,打了欠条,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方氏翻了个白眼儿,“可把你三伯娘给高兴的,还有那老八家的,站在门口见谁跟谁说女婿当了官儿,以后她就是大官儿人家的亲戚了。我就看不惯她那样子,真是丢脸。”
乔氏笑道:“这还不算啥呢,五伯娘见徐强带着表妹上任,还想着把宋娇杏也送过去,为这个事儿跟八伯娘掐了一架,据说衣服都撕破了。”
方氏道:“平日里见她不待见老八家的,如今看见实际利益了就上赶着,哪里有这么轻巧的事儿?娇杏才多大啊,她也舍得。”
乔氏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幸亏咱家丁香没掺和,否则还不定怎么折腾呢。庄户人家还是好好过庄户人家的日子才好,去了城里东西南北都找不到,认识的人一个都没有,能舒服了?”
方氏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便道:“说的是,不过柳儿啊,你也该再给大山生个娃了吧?狗蛋儿都三岁了,咋你这个肚子还没啥动静啊?”
乔氏红了脸道:“哪就这么快呢?土蛋都六岁了,我看招娣也不着急呢。咱家也就金巧儿能生,这一口气儿的,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方氏道:“虽然是俩闺女,但是她头一胎也是个儿子,老太太也喜欢闺女,这才多大就每天给做头花做小裙子了,老太太心里热乎着呢。”她说道这里,又看向宋丁香。
宋丁香正在埋头纳鞋底子。鞋底子厚,一般针是戳不动的,得先用锥子戳过去,然后在引针线,每一针还要拉结实了打个结。这鞋底子能用多久,就得看当媳妇儿的手巧不巧了。若是手不巧的,穿上一两个月就要散,手巧的能穿上一两年呢。
“二妮儿,你家柱子又来家书了吗?”
宋丁香笑道:“上个月才来了家书,哪里就这么快了?那边起了战事,平日里忙得很,也顾不上写什么家书。”她说完,又垂下头去。
周一诺去了北边,刚稳定下来就写了家书寄过来,只是家书还未到的时候就听北边起了战事,一家子都紧张的不得了,哪怕接到家书,见里面只是说一切安好,仍旧放不下心。
现在的周一诺正一身血衣,笔直的站在帅帐里,看着面前的老将军。
王千户道:“我一直以为这是用来搬东西的,很是轻巧,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用处。刚才也试过了,一刀劈上去就出点儿白痕,伤不到皮肉。”
钟老将军把那染血的藤甲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双目炯炯的看向周一诺,道:“如此好的东西,怎么没提早报上来?”
周一诺单膝下跪,朗声道:“这件藤甲是小的家中妻子所制,她说见藤条浸透桐油刀砍不断,便想着小的要服役,于是做了这一副藤甲。只是小的平日里都用它背东西,如今是第一次上战场,以前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用,所以并不敢盲目上报。”
王千户笑道:“这可是我手底下十分得利的一个长随,之前行军的时候无法随时扎营,夹饼子吃了驱寒解乏的姜末炒虾皮就是他带来的。当时我见十分方便,也不像盐巴泡了水就不能用了,既能做汤做菜,又能单独当菜吃,于是就在军中推行起来。这姜末吃了发汗,寒风中吃上这么一顿,风寒都很少有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