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罢这话,心下很是不悦,只暗嗔这男人好生戆直,不懂圆滑,将话说得委婉动听些许。然见罢此状,她便是平生最善逢迎讨好,此番亦无法可施。
这三月以来,祁晨风皆是从旁默默注视这名为朌蛊的巫师,素昔除却疗治她身上蛊毒之后,便再未将注意力分出丝毫投于她身上。相较之下,她这一姿色上佳的妇人,远不及那干奇形怪状、面目丑陋的蛊虫并了枯燥乏味的牌符咒文更具吸引力。探查各式蛊虫之时的眼神,专注得胜过审视世间最美的风景。成日里便见朌蛊捣鼓其间,炼蛊虫、刻符文,打坐静思、面壁冥想,昼夜不止。
祁晨风尝问朌蛊,何事何人乃是他心中最为在意之事,朌蛊则答:“平生惟愿此世再无因咒降之术无辜丧命之人,再无自己那般亲人尽丧于黑巫术而惟己独存之人。”
祁晨风闻罢这话,方知为何朌蛊击败老妇令自己得救之时,朌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实属平生罕有。正是因了救下自己这个聚美堂唯一幸存者,与早年的朌蛊遭际相似,而并非因了其他。幡然醒悟之时,祁晨风顿觉灰心丧气,大失所望,自知自己与朌蛊之间,所剩的不过是拯救之人与被拯救之人的关系罢了。
待祁晨风伤愈,朌蛊遂告辞,离开羽民国回灵山。朔月之日,祁晨风将朌蛊送至建木根部。朌蛊再四推辞祁晨风欲跟随自己回灵山之请,惟令祁晨风日后便跟随乐来客栈老板一家居住,再寻一忠厚可靠之人托付终身。吩咐毕,便召出肥遗,一路驾蛇而去,期间连头亦未回一次。
只朌蛊未料到之事便是祁晨风并未如他所说那般过活。于祁晨风看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平生头回遇见不图美貌、不慕虚荣,心甘情愿以己之命救她之人,命中合该就此沦陷,倾心而待,一往情深。她只道是朌蛊一生,惟在意之事便是黑巫术,若自己修得此术,大抵便能令朌蛊在意自己些许。
念及于此,祁晨风寻到之前受托施展虫降之术、治死嫖客之巫。那巫见祁晨风骤然来到,只道是祁晨风因了旧仇,来此寻他晦气的,骇得大惊失色,慌不择路。不料却闻祁晨风说道:“此番若你肯授我咒降之术,你我之旧怨便也一笔勾销,我更会额外赏你。”
那巫闻言,虽不明因由,半信半疑,只得应下。祁晨风果真兑现诺言,将自己于聚美堂挣得的家私赠出一部分。那巫说道:“你非巫咸国之人,又无灵力,修习巫术难有所成。然咒降之术到底不同于降神之术,天赋有亏便绝无修成之可能。咒降之术大体分为黑巫术与吉巫术,其中吉巫术乃是防咒之术,除非灵力过人,否则断不能奏效;而黑巫术则是降头术,降头分为虫降、药降、咒降、飞降以及灵降,所需能力依次增强。若你仅习虫降与药降之术,尚有学成之可能……”
祁晨风则道:“我此生便无法习得高阶降头之术?”
那巫只答:“降头术不比其他,入门虽易,然到底属黑巫术范畴,易遭邪术反噬,进而走火入魔。我奉劝你切莫贪婪冒进,本便不具根基,更易迷失自我。略习虫降、药降之术便可……”
祁晨风闻言,心下虽嗤之以鼻,口中只道“你亦太过谨小慎微”,然尚还遵从那巫之言,不过习其虫降、药降之术罢了。而祁晨风因本非巫咸国人,天生不具灵力,亦是花费不少时日,方才入了门径,待能操作蛊虫降头,已是多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