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之前做金融做得好好的，怎么想起回来做经纪人？你在这一行干一年，说不定还没你从前一年赚得多。当时你爸在我们面前可嘚瑟，逢人就说你有出息。不过你入了这行也不错，到底是把人捧出来了。现在都还有人跟我说你眼光毒辣，看人看片都很准。上次我还和你爸你妈说，年轻人就该多闯闯，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许佑便笑道：“她还早，现在就上映了一部电影，后面的路还长。”

随后，许佑并没有提及原味的新戏，只彬彬有礼幽默风趣地和原味谈话。杜沅在旁边站着，不时地微笑，并没有插话。

许佑和原味又寒暄了一阵，二人就说起了最近上映的国产动画电影《金鱼和海棠花》。

“不得不说，这部电影开始的宣传做得不错，一开始大打情怀牌，什么庄子逍遥游、《诗经》都出来了，电影在屡次跳票的情况下还能取得首日破亿的成绩。只是后续两天的票房就很难看了，第二天票房四千多万，第三天一千多万，估计后边还会降。现在又开始宣传说是小孩子看的电影，这种宣传方式不仅不能掩盖电影失败的事实，还会让观众愤怒。也算得上是虎头蛇尾了。”

原味当即就嗤笑了一声道：“这两年国内的电影市场起来了，但电影的质量简直垃圾。现在都是一味地搂快钱，只要宣传做得好，再烂的片子都会有票房，谁还关心电影质量啊。《金鱼和海棠花》口碑这么差，也实在是因为剧情太烂，连一个老套的狗血三角恋故事都他妈没讲好。事实行，现在的观众更，谁他妈还关心有没有深度，只要你让他们爽了，票房就来了。现在的投资商也是，看到电影打情怀牌赚钱，都开始打情怀牌。”

因为三人心知肚明今晚要谈的是什么，所以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阳台。大厅内依然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交谈的人嘴角都抿着一抹浅笑，端着姿态，装着优雅。

而原味此时却非常不高兴。他原本就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特别是对自己的作品。说到投资商和打情怀牌这个话题时，他几乎是出离愤怒的，他看了眼杜沅又看向许佑道：“你们是知道的，最近我在筹拍《白蛇传》，最开始流传的《白蛇传》并不是我们熟知的美好的爱情故事，人妖相恋至死不渝，所以我是想拍一个喜剧片，既能表达一定的价值取向又能有深度一些，用一种正经的形式来表现荒诞，同时有能发人深省。但毕宏达认为，九几年的《新白娘子传奇》已经成为经典，并且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回忆，这也是一个可以打情怀牌的点，要求拍成风花雪月的爱情电影，借着重温经典的明目让观众掏钱。”

原味口中的毕宏达，就是《白蛇传》的总投资人，也是华夏旗下的电影公司的ceo。

许佑了然地点头：“但这样一来，投资方赚钱的同时也毁了你的口碑。”

原味大灌了一口红酒：“他娘的投资商只管赚钱，谁管你导演的名声！说白了，在现在的影视圈儿里，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是圈钱的手段。谁会真的关系电影是否有内涵有深度？投资商在意的是利益回报，观众在意的是你能不能让他们爽。”

这时候，杜沅已经根据许佑和原味的话拼凑出一个大概来：原味想把《白蛇传》拍成搞笑的黑色童话，但投资上想要的是能打重温经典牌的白色童话。二人之间有矛盾，原味虽然对电影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毕宏达作为投资方也有话语权。毕竟原味的地位还没有道韦嘉运、李则久、宋建中等人的层次，他虽然不高兴，但也必须和投资方斡旋。且就算是韦嘉运、李则久、宋建中等人，投资方的话他们也是要听的，至于照不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原味目前的困境在于，他是华夏旗下的签约导演，他的电影华夏的投资应占大头，发行权也归华夏所有，毕宏达是影视公司的ceo，这就决定了虽然原味和毕宏达不对付，但也不能更换投资商，他的电影还得仰仗毕宏达拨款。

杜沅猜测，在这件事当中，许佑肯定会扮演天使的角色。

此时她见缝插针地微笑：“《白蛇传》现在的剧本我已经看完，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剧本，可以预见的是，这部电影既能让观众爽到，又能折射出人性的弱点，《白蛇传》本身就是一个大ip，所以票房绝不可能低。”

杜沅的话并没有让原味觉得反感，相反，他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杜沅：“是的，我们都知道这剧本很好，我想这也是许佑极力游说我用你演许仙的原因。你之前演的《鸳鸯锦》我看过，你穿旗袍的样子很漂亮。”

杜沅淡笑道：“您过奖了。但许佑游说您用我演许仙，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个好剧本。”

原味挑了挑眉看向杜沅，只见她自信地微笑，连眼中都是笑意：“还因为我会是最合适的许仙。”

她说话的同时，脸上带着一丝俏皮，倒是让原味眸色一闪，只觉十分熟悉。

当然，原味会觉得熟悉是正常的。在来聚会之前，她看过原味的资料，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叫原鸢，和前妻住在一起。原味很爱他的女儿，两个人大约保持着每个星期见一次面的频率。同样的神情由不同的人做来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些神情和动作杜沅在私底下练了很久才有现在这和原鸢相似的效果。

而杜沅今天的着装打扮不仅仅是为了遮掩自己明显的女性特征好让原味忽略自己的性吸引力，更多的是在模仿原味的女儿原鸢，希望借此使原味不要起潜规则的念头。否则的话，如果原味给了她暗示或者明示，不管她是直接拒绝还是婉拒，都会让原味觉得下不来台，而她则极可能会和许仙这个角色失之交臂。

就在原味等待杜沅说下文时，杜沅和许佑交换了一个眼神，杜沅便微笑着住了口，由许佑说话：“沅沅适合许仙的原因，是我将说服毕宏达，让你的电影照你的方法来拍摄。”

许佑故意叫“沅沅”，这个称呼和原味的女儿原鸢的名字很像，算起来杜沅和原鸢还是同龄人。这也是为了让原味联想到原鸢。

此时，原味的目光倒是正了不少。他将手里的酒杯放在一边，掏出一根雪茄来点燃吸了一口，下阳台霎时间便充满了尼古丁的味道。这味道杜沅是极不喜欢的，但此时却只能强忍着不适，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原味吐出一口烟，才说：“这是一部投资上亿的电影，我不能冒险。”

一但他的电影扑街，虽说不至于拉不到投资，但他在和制片方的角力中，他的话语权会下降。到时他手里的角色以及电影都会被横加干预。

这是也是为什么在有名的大导演那儿，即使是潜规则也拿不到主要角色的原因。而网上曝光的潜规则内容，其实大部分都是炒作。比如因为拒绝某导演的潜规则所以角色被换，这些事情在电视圈比较常见，因为电视圈的电视剧要卖出去，只要主演足够有名气即可。主演有名气的时候拼名气，主演没有名气的时候就只能拼电视剧的质量。

而电影则要考虑的是票房，靠潜规则得来的角色，几乎就只能是无关既要的配角或者是酱油角色。仅仅演技好不行，还得要有名气。当然，也不乏这样的情况：演员有背景后台，其金主为了该演员特意开一部戏请大牌明星来带该演员也是有的。

原味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又重复了一遍，他看向许佑：“你该知道，对于导演而言，票房和口碑同样重要。目前为止，她就演过两个角色，而且还都是女性魅力十足的角色，和许仙所需要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的眼神儿又在杜沅身上溜了一圈儿，然后继续道：“角色我不敢保证，除非……”

第72章 季影帝的特别出场方式

他的眼神儿又在杜沅身上溜了一圈儿，然后继续道：“角色我不敢保证，除非在你保证毕宏达会同意电影照我想要的思路拍摄的前提下，杜沅能演出许仙的感觉，她能在和女主角试戏的时候演出性张力，两个人之间有化学反应。”

化学反应，也就是大家常说的cp感。

而杜沅曾经从许佑处得知，《白蛇传》的剧组目前正在筹建中，法海、白蛇这样重要的角色都还没找到，就只定了一个青蛇——叶萋萋。在此前，叶萋萋已经在郑颖的穿针引线下和原味见过，而她当时的穿着打扮很符合原味的审美——清纯中要带着一点儿妖媚，使人有揉碎的欲望。

至于叶萋萋有没有和原味有这样那样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从剧本来看，这部电影中最重要的角色是许仙、法海、白蛇，青蛇并不如电视剧里的那么重要，而本就演技挺好的叶萋萋能拿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不需要扛票房，只需要演好青蛇这个角色即可。

许佑扯唇笑道：“原叔，我们可都是老熟人了，您可别蒙我。”

原味似笑非笑地看了许佑一眼，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年轻人啊，比我们年轻的时候还要来得，心眼子可真多。你要帮我把这事儿办成了，她要演许仙我自然帮着周旋，到时候会由女一号、制片人、导演现场投票。”

原味和大多数的导演一样，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挺着啤酒肚，面容看上去就是一普通的中年人。

许佑对着原味举了举杯，原味和他碰了一下，然而二人的杯子都找到了杜沅的，杜沅微笑着说：“谢谢原导，这一杯敬您。”

原味抿了一口红酒，倚着栏杆看向杜沅笑道：“这一晚上我都没怎么听到你说话，这和你在电影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在电影中，你一出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你抓住，可以这么说，如果你要求的是白蛇这个角色，我基本上不用犹豫就可以给你。毕竟连李则久那挑剔的老家伙都能用你当女主角，让你和陈叙演对手戏。你为什么要演许仙？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更难走的路？”

杜沅轻抿了一口红酒，笑容恬淡而自信：“因为许仙这个角色让我着迷。”

她见原味皱起了眉，脸上的笑容加深：“没错，您没听错，就是着迷。因为这个角色本身的复杂和层次感很有魅力。现在，有多少人看过所有版本的《白蛇传》？我可以说绝对不超过我国总人口的百分之十，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大多数人知道这个故事，是因为曾经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大家印象中许仙的形象是怎样的？文弱书生、医术高明、秀气、善良、有些胆小、对爱情坚贞不渝。当他遭受牢狱之灾时，使人为之揪心，悬壶济世时使人敬佩，得知白素贞是蛇妖但依然坚守他们的爱情。”

许佑看着此时此刻的杜沅，认真地听她讲，心跳在这一刻漏了一拍。这时候的杜沅在谈及角色时，已经没有了之前伪装的和原鸢类似的气质，原味看向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幽深。

杜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同时她的微表情以及姿态在无形中开始改变，隐隐显出了文人的傲骨：“但最开始将《白蛇传》这个故事写出来的文字，是《警世通言的》第二十八卷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在这里边儿的许仙还不叫许仙，而是许宣。他同样是文弱书生，不同的是，这个文弱书生其实充满了人性的弱点——耳根子软，为色所迷，没有主见，每次出事很容易就被白娘子三言两语忽悠过去。用一个字来总结，那就是贪！”

杜沅见原味并无不愉之色，继续道：“因为贪图美色和钱财在白娘子自愿嫁他并给他五十两纹银时他接受了，结果招致牢狱之灾。因为贪，使他在面对白娘子的解释时没有深入思考，相信了白娘子的话，明明已对白娘子心怀不满却仍然和她在一起。可惜这并不是因为他对白娘子有情，因为在得知白娘子是蛇妖之后，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听从法海的话收妖。可惜人们并不能欣赏这黑色童话，反而将一篇颇有讽世意味的世情小说改成了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而您的剧本将这些主要情节都保留了，并且利用一种荒诞的手法来表现它。当然，许仙虽然贪，但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的坏人，演出这个角色会有很难度，而我要反串这个角色，比男演员演出这个角色更难。但我是一个演员，就应该追求更好的演技更难演的角色，因为想做一个专业够强的优秀演员。”

此时，原味之前玩味而暧昧的神色已经收起，他神色变得正经时眼神中也带了一丝欣赏：“看得出，你已经研究过剧本以及《白蛇传》相关的资料，也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改编。没错，我要表现的就是人性的弱点——贪。许仙他坏吗？并不，他只是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在这个过程之中付出了代价。但如果我们纯粹只讲这样的故事，观众并不喜欢看，他们喜欢的不是黑色童话，而是黑色幽默，所以我用喜剧的形式来表现。”

杜沅和许佑交换了一个眼神，挑了挑眉说：“也就是先让他们爽，再通过层层笑点从埋伏的暗线和结局来揭示你想表达的。”

说到这里，原味有些激动地拍了下大腿道：“对，就是先让他们爽。现在就是这样，你得先让读者爽，他们才会给你好的评价，电影才会收获好的票房，至于内涵和深度，那是从前的电影做的事。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迎合大多数观众的审美，做出他们认为有深度有内涵的东西，但那些东西真的有深度和内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