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他像是到了天堂,更幸福的事还在后面,他居然考过了雅思,而且通过了国外一所大学的申请——是,你没听错,这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在女神的帮助下,不仅拿到了本科证书,还通过了外国的入学申请,在申请之前,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她去找了校长,找了系里最好的教授,她将他奋勇自强的事迹讲给他们听,最终感动了校长与领导,联名帮他写了推荐信,这让原本没有资格入国外学府的他,通过了申请,而且学校还提供奖学金!”
黄阮阮睁大眼,“天啊,这简直就是草根逆袭成海龟的典范啊。”
“是。”宋昱庭点头,“收到入学通知的那天,他只差没喜极而泣,他从不敢想象自己的人生也会迎来这样的巅峰。那一夜他用攒了很久的工资,想带她去吃一顿海鲜大餐,可她不肯,就坐在路边摊吃了一碗酸辣粉。他知道,她是为了给他节约钱——国外虽然有奖学金,可去的路费机票就要好几千。”
“吃完酸辣粉后,两人一起压马路,她说,你要是现在给我下跪,我就答应明天很你领证。他立刻跪了下来,她笑着说,没有戒指也没有鲜花,那你就说一句甜言蜜语吧,打动了我,求婚就成功了。”
“他嘴笨,想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憋了半天说,我要是有福气娶你,我就把你供起来,这一生我都不让你干活,以后家里洗衣拖地做饭洗碗带孩子,都是我……”
“他想不出什么海誓山盟,可这些话都发自肺腑,她是他心里的神啊,不止要捧在手中,更是供养在心尖,别说做家务,哪怕是天凉沾冷水,他都心疼……”
“她笑了,第二天真跟他去拿证,到了民政局才发现,他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一个月,两人觉得遗憾,回去时路过一个小教堂,马路对面刚好有家银饰店,他飞快去买了对银戒指,两人拿着戒指进了教堂,他跪下来当着耶稣的面对她许诺,而她戴上了他的戒指,答应等他留学回国后就结婚。没有婚纱、亲友、礼炮,只是简单交换戒指,彼此却虔诚的同真结婚一样……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是的,没人能想象那会他有多快乐,以至于到美国之初,他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憧憬着未来的一切……他发誓要学一番本事,毕业回国挣很多钱,风风光光迎娶她,他甚至计划好婚后的生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喜欢昆曲他就全力支持,她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她爱吃他做的菜,他就去学更多美味佳肴,她喜欢旅游,他就努力买个大大的房车,随时随地陪她全国各地……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想宠着她依着她惯着她……”
黄阮阮唏嘘道:“真是爱极了……”
“是,没人能了解那时他的狂喜,他可以爱到这一生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因为只要她肯嫁他,就是天大的恩赐。”
黄阮阮露出憧憬的表情,“那后来他的愿望实现了吗?他们结婚了吗?”
等了好久没等到宋昱庭的话,他手中香烟快烧到了头,他却有些出神,直到星火触到了他指尖的皮肤,他才回过神来,摇头说:“没有。”
“啊?”
“幸福如昙花一现,很快就结束了。”宋昱庭将烟头丢进烟灰缸,再点了根新的,“他去了美国不到一个月时,她突然断了联系,他急得厉害,随后得到一个晴天霹雳——她要嫁人了,跟过去那个追求她的富家公子哥。”
“他发疯般坐飞机回国,机票都是找同学东拼西凑的。他回国找到她,他不相信她会抛弃她,她却像变了一个人,冷冰冰对他说,她早就不喜欢他了,从前跟他恋爱只是一时新鲜,如今新鲜劲过了就腻了。先前在国内没提分手,是怕他不肯接受死缠烂打……如今她帮他上了国外的大学,也算是仁至义尽。她还说,即便她对他有过真心,婚姻上她也不会选择他,因为这个社会太现实了,她想要的生活,他给不起。而她未来的发展前途,他也配不上!她说完这些就走了,无论他如何苦苦哀求她都不曾回头。”
黄阮阮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他万念俱灰……”宋昱庭深吸了一口烟,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含着深深的痛,“他几乎将她当成未来全部的意义,而她却抛弃了他。没人能体会这种绝望,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那个夜晚,他灌了两大瓶白酒后割腕自杀。”
“天哪!”黄阮阮已惊到说不出多余的话。
“不过他命大,被人送医院救了回来。有熟人将她喊到了医院,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多希望她会心软留下,可她没有,她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她指着他的鼻子说,只有孬种才会要死要活,你要真有本事,就混出点样子,让我后悔现在的选择啊!”
“啊?”黄阮阮道:“那然后呢?”
“然后,她真就嫁给了别人……而他回了国外的学校,之后他牢牢记得那一耳光,记得那一句话,他发誓要混出模样,此后数年,他疯狂学习,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投入了疯狂的工作,他白手起家创业艰难,夜夜熬到两三点,每天睡眠不超过三小时……可他丝毫不敢停下,几乎是不顾一切往上爬,想爬到一个至高无上的点,有一天站到她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
黄阮阮插嘴:“那爬到了吗?”
“算是吧。”
“那她知道后有什么反应,后悔了吗?”
“不知道,也许吧。”
“那么……故事后来呢?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宋昱庭弹弹手中烟,“故事暂时到了这,但结局还没有到。”
这话有点矛盾,但黄阮阮知道,他已不想多讲。宽大的客厅因为安静再次陷入缄默,正当黄阮阮绞尽脑汁想找出什么话时,宋昱庭说话了,他换了个话题:“黄小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老师和学校,没有应酬时你补补课,参加下年高考。”
黄阮阮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还想复读?”话落她又怪自己多嘴,他那么神通广大,定然早将自己老底都查清了,她去年高考离心仪的学校就差一分,是谁都不会甘心。
她感激地看向他,终于问出那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宋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宋昱庭手肘撑在茶几上,指尖夹着烟,看向乌黑的窗外,眸色也如墨深沉,“可能因为你我出身相似吧。”
屋外夜色静谧,偶尔传来院外高大乔木树叶摩挲的窸窣。宋昱庭看了半晌,又低低补了一句,“又可能……你跟她的名字,有些像……”
黄阮阮好奇了,“名字像?”
宋昱庭却没再回话,只看着窗外夜色出神。
……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雨渐渐停了,等不到回应的黄阮阮回了二楼房间,而一楼的宋昱庭,还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对着夜色出神。
屋内的水晶吊灯静静亮着,客厅场景被温柔的灯光镀上,茶色团花的毛毡地毯,胡桃木的茶几桌椅,还有男人英俊的侧脸与指尖早已熄灭冷却的烟,一切静谧如画。若非要找出点不和谐,那就是男人的手,白衬衫衣袖随着他点烟的动作露出一截手腕——一条细细的疤痕,恰恰横在腕口,蜈蚣般蜿蜒。
而他持着烟的手,轻轻抚上伤疤,眼神有些恍惚。
某个瞬间,时光携眷着尘埃恍惚后退,退回到记忆开初的场景。
那一年乡镇初中的学校食堂,打饭窗口前,那青涩而羞怯的少年,鼓起勇气问给那位给他送药的少女:“你……你叫什么?”
人来人往中,那明眸皓齿的少女看他一眼,将长刘海拨到耳后,“江沅。”
他打饭的饭勺顿住,他根本不懂这名字的含义,他甚至不知道“沅”是什么意思。
她看出他的窘迫,清浅一笑,竟很认真的跟他解释,“我的名字是纪念我的出生地。沅是注入洞庭湖的一条河流,在汉江之南。”
他默默将打好饭的饭盒递了过去。
她又冲他浅浅一笑。
这一笑,连着她的名字一起烙在了那十五岁的少年心里,从此,永生不忘。
江沅,江沅,汉江之南,洞庭之沅。
☆、chapter 10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