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院里多了个甄停云,甄倚云的屋子却没动,一应摆设布置都与旧日一般,处处都能透出闺阁千金的雅致精巧来。
甄倚云正靠坐在窗边美人榻上看书。
却见临窗的案上摆着一对儿雨过天晴的长瓶,瓶中插着几枝晚梅,案几上隐隐有雪水痕迹,梅花却在长瓶中犹自殷红,暗香浮动。
这一抹红,一段香,衬得倚靠美人榻上的人容色更艳,几乎是夺人心魄。
裴氏看在眼里,心下十分欣慰:这就是她的女儿,她一手带大,聪慧明丽,一如明珠般耀目夺人的好女儿!
见着母亲过来,甄倚云也忙从榻上起来,上来扶了一把,两人一并在美人榻上坐下,又一叠声的叫端热茶,口上道:“这大冷天的,今儿又是折腾了半宿,娘怎的过来了?若有事吩咐,只管唤人来叫女儿便是,何必累着自己?”
到底是亲母女,说起话来也是亲密密的,甄倚云还嗔了一声:“您不心疼自个儿,我还心疼呢!”
这样的女儿,这样妥帖的话,裴氏哪有不疼的,笑看着女儿,温声道:“如今你祖母和二妹妹都来了,我想着也该与你说几句话。这些话宜早不宜迟,索性今晚就来了。”
说起这个,甄倚云眼中掠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端出认真听话的模样:“娘有话,只管说便是了,女儿都听着呢。”
裴氏并未立时说话,一直到屏退了身边诸人,方才握着甄倚云的手,郑重问道:“倚云,你是不是不喜欢你二妹妹?”
甄倚云脸色微变,垂下眼去,低声道:“娘这么这样说?”
裴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你啊!我看着你长大,从未见过你似今日这般失言,哪里会看不出来你这心思?”
甄倚云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半天才咬着唇,声如蚊吶一般:“我,我就不大习惯……”
裴氏看着她,耐心的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甄倚云却是眼眶一红,簌簌的掉下泪来:“家里一向都只有我一个女孩儿,如今二妹妹来了,又吃了那么多苦,我就怕娘和爹爹都转头去疼她,不疼我了……”
瞧着女儿哭成这样,裴氏也是心疼的很,但她还是硬着心肠说女儿:“这些年,你二妹妹替我和你爹给你祖母尽孝,吃了这么些苦,我与你爹多疼她些自是应当的。便是你做姐姐的,也该多疼她,如何能够反过来记恨她?”
甄倚云哭得声音都哽咽了,眼角微红:“女儿,女儿知道错了……”
裴氏到底狠不下心,听着甄倚云认错,便也没再说教反安慰她:“更何况,你二妹妹已是叫耽搁了。便是我与你爹再如何的疼她,她日后总也越不过你。倚云,以你这般才貌,日后说不得便能嫁入公卿侯府……至于你二妹妹,她无论如何都是比不得你的,你又何必与她计较这些?”
甄倚云低头抹泪,眼中却有异色一闪而过——她适才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裴氏这亲娘被甄停云的主角光环给弄昏了头,如今听到裴氏这话方才宽心不少。
“更何况,你也这般年纪了,如今也有不少人家上来问亲,我只推说要等你女学毕业才好论亲。”说到这里,裴氏不由又笑,“一家有女百家求,说得可不就是我儿?”
甄倚云低下头去,颊生双晕,不敢去看裴氏。
裴氏却接口往下道:“如今你才貌皆有,已是有了些名声。若是能有个妹妹在边上,既衬托了你,也能给你传出些友爱弟妹的好名声——倚云,你该知道,高门大户,除却才貌也重品行。”
甄倚云若有所思,指尖微微收紧,深深地嵌入铺在榻上的软毯中。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眼。她生了一双妙目,眼睫浓长,瞳仁乌黑,顾盼之间自有秋波流转,容貌如莲,清丽动人。只听她细声道:“娘的意思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对待二妹妹的。”
“你明白就好。”见女儿转过弯来也知轻重了,裴氏便笑,“过几日就是你三表妹的生辰,你正好带上停云,表姐妹间见个面,先打个底儿。”
甄倚云笑着点头又道:“妹妹才来,怕是没有出门的衣衫,母亲明儿可得叫人给她置办些衣衫首饰。”
“还是我儿有心。”虽说这些东西,便是甄倚云不说,裴氏都是要准备的,可如今甄倚云肯主动为妹妹提,裴氏只有高兴的,越发觉着女儿是个可教之才,一点就通。
裴氏心里稍宽了些,少不得又与甄倚云说了许多话。原还打算着出门后再去隔壁与幼女说上几句,只是待她从甄倚云屋里出来,隔壁房间里已是熄了灯,想必甄倚云早已睡下。
裴氏蹙了蹙眉头,心里不知怎的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在门口站了站方才道:“罢了,先回去吧。”她是没想到甄停云这么心宽,这初来乍到的竟也这样早就睡下了,不过甄停云这里倒也不是很急。反正甄停云初来,少不得要叫人置办东西,便是今日甄停云讨要的见面礼也得备好了,明日再送去,到时候顺势交代些事情,与她仔细说一说便是了。
这么想着,裴氏也没多留,抬步就走了。
其实,还真不是甄停云心宽,只是裴氏来时身边就带着些丫头婆子,也没想瞒着人,甄停云和甄倚云又是住在一个院里自然也是知道的。
虽然甄停云已知道自己不必对裴氏心存期待,可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眼见着裴氏趁夜赶来,难免还是有些小欢喜,想着:也许是裴氏觉着她初来乍到,怕她不习惯,这才夜里过来一趟,特意来与她说说话……
结果,人家裴氏直接就进了甄倚云的房间。
自作多情的甄停云心里也很有些恼羞:都说不期待了,结果还是差点……
甄停云生了一回自己的气,索性便叫六顺她们早些铺好床,打了热水洗漱一番,这便上床躺着了。
只是,虽已熄了灯,躺在床上,甄停云还是有些不习惯。她躺在温软的被褥里,抱着被子,隐隐能够嗅到锦衾间淡淡的熏香,指腹则是悄悄的在锦被的缎面上抚过,丝滑光润,还能摸到上面细致的花样。
甄停云抱着被子,咬着唇,自嘲一想:怪道人家都说千金小姐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可不就是这样?
不知怎的,她又想元晦了——元晦那样讲究挑剔的,家道中落前,说不得家境比甄家或是裴家还好呢。
想着想着,甄停云忍不住又抱着被子挂念起不知在何处的元晦来:也不知元晦现下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那鬼宅一般偏僻荒凉的西山别院里?
事实上,傅长熹此时确实是在西山别院中。
此时的傅长熹已是换下了甄停云之前给他准备的旧衣,一身较为低调轻便的绛紫色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皆镶黑边,上面是绣女用银线绣出缠枝莲花纹,针脚细密。腰上是一条玄黑色腰带,上悬一块紫玉佩,样式与他赠与甄停云的那块相似,上面却无熹字。
他与面前两人点点头,开口道:“坐。”
第26章 她都成小富婆了
唐贺此时早将自己手上的羽扇收了起来,一脸恭谨小心,虽是依言坐下,可那模样就像是准备好了随时起身答话或是告罪。
另一边的谢秋雁也依言落座,虽也是一般的恭谨小心,可他神态行止之间却带着一种如蒙大赦的轻松愉悦。
傅长熹虽是昨夜里回了西山别院却没有立刻见人的打算,而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想起来的那些零碎记忆,确定了目前可以相信的人,然后才让暗卫去把唐贺以及谢秋雁叫来。当然,眼下这两人身份特殊,极为招眼,傅长熹才会选在晚上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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