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要散了。
其它人很识趣地起身告退,初宁也跟着众人一块儿行礼。跨过门槛的时候,徐砚在台阶那里等她,朝她轻声说:“早些歇息,有什么都可以跟绿裳说。”
初宁笑点着头,绿裳已经引着她往前走。
这间任氏回头看了眼打了灯笼的绿裳,抿了抿唇,扶着丫鬟的手继续走。余氏瞧见了,在她身后轻声地说:“暮思院的人都是母亲直接拨过去的呢,是十分看重宋姑娘。”
任氏却仿佛没听到一样,依旧目不斜视。余氏就叹气一声,大嫂这家可真不好管啊,明明是她管事,但老夫人说调人就调人,完全没有吱会。
绿裳是老夫人房里人就算了,谁人也不能说什么,但有个婆子是算半个管事,任氏正想重用。
徐家几兄妹在母亲身后走着,说说笑笑的,也没有人注意到妯娌俩的小插曲。
初宁在更后边,特意保持着和徐家少爷们的距离,不想一晚上缩着的徐立安此时转过头,朝她咧牙阴森森的笑。
她看得心惊胆颤,脚下一软,险些要崴了脚。是汐楠眼明手快将人扶好了。
徐立安瞅见嗤笑,声音传着风清晰传入初宁耳中,再软的性子也经不住他一而再的嘲笑挑衅,小脸涨得通红。
——这人是真讨厌!初宁暗暗憋着劲地想,再敢惹她,她还拿石头砸他!
反倒是徐大老爷和徐砚落在最后,一个神色威严,一个闲庭漫步般,面上的笑都那么漫不经心。
前边的动静慢慢远去,几乎要听不见了。夏虫或急或缓地在鸣叫,夜风吹过,拂在皮肤上,略微的凉。
徐砚的步子就突然停顿:“大哥要说什么,现在说也一样的。”
徐大老爷侧头。银色的月光落在弟弟肩头上,他神色与那幽幽的光华一般清冷,笑意不达眼底,疏离极了。
“去我书房,坐下说。”
“不必了。弟弟向来懒惰,不情愿走那么多的路。”
拒绝得毫不客气,徐大老爷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终于没忍住沉声说:“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大哥还会吃了你不成?你都为官两年了,什么是轻重难道你还分不清楚?”
徐砚轻笑一声,三分挑衅:“弟弟以为的轻重与大哥期待的不太相同。”
“徐砚!”
徐大老爷脸色急变,刚才对他态度的一分不满上升到十分。
自己被连名带姓的直呼,徐砚也不太在意,依旧淡淡地笑:“我已经按着你们所想,走仕途,要做助力,你们现在又不相信我的能力。既然如此何必让我入仕。”
“你有能耐为兄清楚,可你这是在自毁前途!如今外头都传你出卖宋霖,我是想要帮你,我们不是政敌,无名子大师又不在京城,难道不该你我商议?!你二哥今日为了你,都忍着气奔走一天!”
徐砚没有说话,盯着情绪激动的兄长看,为他提到尊师而眸光锐利。
徐大老爷为弟弟的油盐不进气得胸口痛。
暗夜中一名管事样子的人匆忙前来,那人是在徐大老爷身边当差的。见到兄弟二人,松一口微喘着禀道:“大爷、三爷,外头有人递了这个贴子,现在要见两位。”
徐大老爷闻言接过,惊讶地吸了口气。
贴子上盖有太子的小印,太子的人来了!
他将贴子又给弟弟看,徐砚扫了眼,站在那里八风不动,气得徐大老爷去拽他袖子。实在是怕了他的倔强性子:“走,跟为兄先去见见人,有什么一会再说!”
徐砚总算动了,慢吞吞跟在兄长身边,半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被太子派来的,自是心腹,正是东宫属臣詹事府的谕德陆允行,不过官从五品。徐大老爷吃惊一位谕德居然会是太子心腹,没敢怠慢,客气请他用坐下用茶点。
不想陆允行拱手说:“下官只是替太子殿下传话两句,徐寺卿不必如此麻烦了,太子殿下说,宋阁老的事小徐大人要受委屈了。”
话落朝徐砚兄弟再拱手,竟就要再戴了斗篷的兜帽离开。
徐大老爷再三请他坐,想要再细探听,为什么太子会差人来说这一样句话。
——这里头明显有他不知道的事!
可人并不多做停留,婉拒言谢,匆匆离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大老爷沉着脸看向弟弟。
徐砚双手拢在袖中,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摇曳的烛光上,说:“就如同陆允行所说,兄长不必再为弟弟忧虑了。”
说罢,在兄长铁青的脸色中踱步离开,将脊背挺得笔直,来掩饰此时心中的那丝落寞。
功名利禄,有用与无用......所有看中他的人,都不过如此。
他在他们眼中,其实就是有助仕途,仅此而已吧。
***
暮思院内,上房还留着烛火,初宁坐在临窗的炕上绞干头发。汐楠让绿裳先去休息,屋里只得她一人在伺候,手里的手发细滑如上好绸缎,叫她羡慕不已。
“姑娘这头发真好。”
初宁却是一手支着腮,在想什么,好半会才轻轻地说:“汐楠,那盒子东西你收哪里了?”
那是爹爹将她送走前交给她的,是一盒首饰,却内有乾坤。首饰都是特意打造成空心的,里面塞着她爹爹近些年积攒的人脉名单,还有一些帐目。
爹爹说一定要收好,将来交给可信的人。
可信的人没有点名是谁,她想可能当时大伯父也在列,如若徐三叔没有来接她,大伯父不将她送牢里。这东西恐怕她就给大伯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