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点燃了香烛,一起默默地行了简单的祭拜礼。
“梓君,我和小渊来看你了。我对不起你……没能给小渊最好的生活,你在阴间看着,是不是一直不满意?”秦祝枫木木地低语,“他一直心里难受,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叫他开心点。”
秦渊默默听着,终于低声开口:“爸,您工作很忙,我明白的。”
秦祝枫上完香,疲倦地回到了沙发上,定定地望着儿子。
“我叫你来这儿,是想当着你妈的面,说些话给你听。”他涩然笑了笑,那笑容却像是哭,“以前你小,当年的事我也不敢说,只恨不得你根本不记得、永远也不要问。”
秦渊垂着头:“小时候,的确不敢问,也不敢想。后来大了,才去查了查当年的报纸。”
《本地新晋富商妻儿同时被绑架,保姆和女主人被杀,儿子侥幸活命》;
《绑匪索要五百万巨款,秦姓富商未能筹齐,选择将儿子赎回》;
《警方激战一小时,五名劫匪两名被击毙,剩下三名被抓,可人质已经被撕票两日》……
也算是十几年前轰动一时的新闻了,报纸上都有迹可循。
秦祝枫点点头:“报纸上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可是细节说的并不清楚,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不然就一直觉得心里有根刺?”
秦渊抬起头,眼睛也红了:“爸,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在我妈和我之间,选择赎了我?……的确因为我,我妈才死了,对不对?”
所以他才隐约在佣人和邻居闲聊时,听到“这孩子天生克母”的随口闲言碎语
秦祝枫痛苦地闭了闭眼,身子有点轻微的颤抖:“所以,你觉得一个做丈夫的,是要保存自己的骨血,才放弃了自己的妻子?你觉得我是重男轻女,才宁可任由你妈去死?”
秦渊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慢慢流下来;“……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是我忍不住。”
“你已经这么大了,既然一定要知道,那我就说给你听。”秦祝枫说,“当年我和你妈妈一起创业,正好赶上了外贸好机会,短短几年就挣了不少钱,但也就是个小企业主,家里就一个保姆。你还记得不?”
谈不上什么巨富之家,身边同阶层的小富商比比皆是,也都没请什么保镖,没权没势却有点小钱,正是恶人下手的最佳目标。
秦渊点点头:“记得一点。”
虽然只有四五岁,可是对那个一直带着他的保姆周嫂,也是有印象的。被绑架的时候,他直接被蒙上眼睛绑上了车,几天后被他爸接了回去,很久以后,才隐约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后事。
周嫂在绑匪入室的那一天,就被杀了,血流了庭院一地。
“绑匪觉得我们家有钱,一开口就要五百万,还一定要旧现金。”秦祝枫木然地说着,“你和你妈都被绑了,我不敢报警,把家里厂里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了,还四处找人借,只凑了两百多万。”
他痛苦地顿了顿,才接着说:“去赎人的时候,绑匪觉得我藏着钱不愿意给,说两百万只能赎一个回去……我哭着求他们把我老婆孩子放了,我留下当人质。可是他们不同意。”
秦渊愕然地看着他。
秦祝枫笑得惨淡:“这儿有你妈的灵位,我说的话,假如有一句假的,叫我以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渊猛地抬起头,惊叫了一声:“爸!你不要这样说……”
秦祝枫狠狠揉了一下脸,眼睛里血丝更甚:“绑匪逼着我选,可我没办法选啊。一边是我的老婆,是我儿子的妈,一边是你,那么小那么弱。”
秦渊终于慢慢地哭出了声:“爸,对不起,我不该……”
“绑匪不耐烦,商量了一下,就叫我把你妈带走,他们应该是觉得大人回去一定会救孩子,留下你更稳妥。可是你妈一听,就急了。”秦祝枫哽咽着,“她知道家里没那么多钱,就算她回去,还是凑不齐。那就只能报警。可一旦报警,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恼羞成怒撕票呢。她就拼命地求那些悍匪,说孩子还小,求他们行行好放你走。
“可是她越这样,绑匪越觉得留孩子有用。你妈实在没有办法,就忽然说,她看见了绑匪的长相,难道他们不怕她回去给警察画像?……”
秦渊怔怔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半晌,他才听见自己沙哑颤抖的嗓音:“她这样说,岂不是……”
“对。你妈那样说,其实就等于把命交了出去。但是她没办法。任何当父母的,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留下孩子?……”秦祝枫的泪水源源不断地落了下来。
他茫然地望着不远处前妻的灵位:“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也怕得要死,可我到底也是个男人。我拿出了所有的钱,我疯了一样到处去借,我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磕头,磕得满头血,求他们让我做人质……我能做的,都做了。”
秦渊慢慢靠了过来,满脸泪痕:“爸,您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逼你说这些。”
秦祝枫怔怔地看着他,痛苦万分:“我昨天打你,是我的不对……可是你那样说,就像是在我心里捅刀子。对,我不是个称职的好父亲,我天天忙着工作,除了给你钱,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还给你找了个对你不是真心好的继母,可是我……我只想说,天底下的父母亲,都一样可以为孩子去死。”
面对着这个孩子,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相处,甚至隐约也有点逃避的心理。
惨案发生后,医生也来检查过,身上没伤,做些简单的心理测试,问题也不大,毕竟是懵懵懂懂地被抓、懵懵懂懂地被放,也没亲眼看见任何惨状,秦祝枫更不敢让他看见任何刺激地东西。
可从那以后,这孩子终究是不爱说话了,一双眼睛总是微微低垂着,不太爱看人。
除了学习和功课,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好像失去了小孩子玩耍和快乐的天性,也失去了和同龄人交往和相处的能力。
就这么从不叫人操心地慢慢长大了,甚至变得越来越优秀,站在任何地方,都显得芝兰玉树、鹤立鸡群。
叫人渐渐忘记了,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底可能还有个可怕的伤口。
第97章 师徒关系?
一大早,穆婉丽刚起了床,在厨房里准备早饭,阮轻暮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妈,我出去晨跑去啊,一会儿再回来!”
穆婉丽扭头一看,吃了一惊。
大清早的,儿子已经穿好了全套冬衣,上身是那件她给新买的真皮短夹克,下身深蓝色牛仔裤,应该是刚刚洗了脸,白皙的肌肤微微透着粉,眼睛亮晶晶的。
儿子活了这十几年,也没见他这么大冬天的早起跑什么步。
“你这是怎么了?”她狐疑地问,“昨儿一大早就出去晨跑了,今天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