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天官赐福 于晴 3282 字 15天前

他明白她在问什麽,遂答道:

“……是。”

“为了保护我吗?”

“刚开始,是的……後来,连我自己也有感觉……那是一种发泄了。”

“那是错觉。”

是不是错觉,他自己最是清楚,她又怎能论断呢?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在她义爹、在她面前,永远处於失败者的角色,杀人於他,多少已有些发泄的成分了。

至少,在杀人与被杀之间,他有能力去选择。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道。

她没有说话,细葱的五指默默地勾住他的粗指,柔软的掌心合上他的硬皮。

“有心的有罪,没心的也有罪……”她很认真地凝视他没有表情的脸庞,说道:“所以,如果你的手心里沾了血,那分我一半;如果你伤害了任何人而成为有罪的人,那麽也把永远不会褪去的罪恶感分我一半吧。如果,在你心中,那些事都过去了,那,在我心中我也会遗忘,好不好?”

破运目不转睛凝视她良久,才合上眼,再张开时已有些迷蒙。

“我没有想过,我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幸运,真的没有。”

“是谁说,活著就有希望呢?”她温婉笑道,倒进他的怀里。

他直觉小心地搂住她。

“你饿了吗?”

“不,我还不饿……”

“那就让我当一天不尽责的妻子吧。”

他以为她还是很累……是啊,怎会不累?她身子这麽弱,担心一整天,又冒了大半夜的雨,最後还……还被当糖吃了,吃得一口都舍不得剩下……

“破运,你说话给我听,好吗?”

“我说话--”将他的话当催眠吗?他微微一笑,让她舒服地倒靠在自己的胸一刖,忖思了会,笑道:“我说打猎的事好了--”

“我想听,我们私奔的故事。”

“私奔?”她不是已恢复记忆了吗?

“你忘得这麽快?我以为我跟你离乡背井私奔,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事。这麽快就忘了,真教我难受。”

“……”他无言以对,只是用一双深眸注视著她。

“你上回不说过一次?”她提醒。

“……是啊。”

“若不是你说得活灵活现,我怎麽会这麽轻易相信你是我的相公呢?”

“……是吗?”

“我想再听一次,然後我要记下来,一点一滴的。虽然我之前忘了一切,但很久很久以後,它就会成为我回忆里的一部分了。”

破运闻言,终於知她有心完全抹杀在天水庄的空白日子,温暖的声音里带有几分高兴:

“你要听,我就说,一直到你叫停为止。我跟你相遇时,你刚满十岁,而我已是少年了,那一年风雪好大……”

**********************

一年後

“福儿,想要进城瞧瞧吗?”年轻的男人往厨房里走去,没瞧见妻子,心里微微迷惑。往往中午回家时,她早备好饭菜……还是,她又去学杀鸡了?

鸡跑得比她还快,没有伤到自己就该万幸了。他快步往後院的鸡笼走去,数了一下笼中的鸡,没有少,他再喊一声:

“福儿?”

“喔--”

声音有气无力有含糊,但他耳力还没退步,听得出她在内室。

他转进屋内,往内室走去,瞧见年轻的少妇坐在地上整理衣物……是在整理在物还是在发呆?

“福儿?”

禳福回过神,抬首往他瞧去,再回头看他新做的柜子里藏的东西。

他顺著眼看去,看见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松了口气,浅笑道:

“这是我上次从城里买回来的。我想了想,现在不是一个人生活,有该保护的家庭,买把匕首防身也是好的。”

从他离开天水庄之後,就连带地把身上所有一切都舍弃了,包括陪伴他数年之久的好剑,来到这里虽有猎刀,但平日不放内室,也不放她常去的角落,怕哪天她要跌倒了,撞上了那可不是件小事。

尤其,猎刀对他的意义只在於猎畜牲,而匕首是伤人--他暗暗想了许久,终於决定买了。

现下的世道还算好,但,不能保证他与禳福能够永远不遭人为的意外,所以他留下匕首了,这是出自於他後天养成的“防心”。

禳福微微笑著,关上了抽屉。

“你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出了什麽事呢。”

“咱们不是彼此约定过,若有事,一定得先告诉对方吗?”破运见她似乎还受惊於那把匕首,放柔声音吸引她的注意,说: “你想不想进城走走呢?我去跟彭兄借牛车,顺道为张家女儿挑个小礼物,不然空手喝她喜酒,总是不好。”

“好啊,我等你回来。”

简短随口的一句话,让他愈见柔和的脸庞泛起笑来。他站在门旁痴瞧著她为自己收拾衣物的身影,眼角瞥到那张在一年多前加宽的木板床。

他还记得,床要加宽时,她只要两人宽大小,三个人宽的她可不要,他知她的暗喻,当然就顺她的意了。

“破运?”她投以疑惑的眼神。

他微笑:“我走了。”语毕,便赶著出门了。

禳福转回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封著匕首的抽屉。

乍见之时,的确是暗吓了一跳,後来也知道他的心意--但,为什麽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吗?

义爹说,她的直觉极强.啊,怎麽突然想起他了呢?

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想到他、想到天水庄的一切了,为什麽会在今天、在看见匕首後,不由得想起他们呢?

这一年来的生活,让她顿觉自己的过去真的白过了。

忙著学作人妻、忙著学乡野村妇该有该会的一切,破运也逐渐将家务移到她身上,除了因双腿不便真的无法做的事外,他几乎放心了她为人妻的本事。

甚至,他开始教她腌制肉类了。

在这里新建立的生活,让她忙得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哪还会想著自己是不是老天爷的玩偶?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世间大部分的人跟这里的居民一样,忙著讨生活、忙著让妻小过好日子,命运於他们,不具任何的意义。

“顺著命运跑?还是不死心地跟命运对抗?嗯……嗯……”彭嫂子一脸大便相,用力想了半天,吃了好几口肉,才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想过耶!反正日子怎麽来,咱们就怎麽过,哈哈,只要过得高兴就好嘛,就像我肚子里的宝宝,反正突然跑来了,就让他出来吧。”语毕,还拍拍她那个看起来不知到底是吃胖还是怀孕的圆肚子。

蓝家小娘子大惊叫道:

“你别拍得这麽用力啊!你想让彭相公来找咱们算帐吗?阿福她相公身强体壮,可我家相公挨不起彭相公的打啊!”

“这个……一定要叫我阿福吗?”

从回忆中醒过来,禳福唇边勾起笑来,打开上头的抽屉,拿出一疋素布来。

前几天她还在想破运好像一直没有换过新衣服,倒是她的衣物林林总总地加了不少件,正巧蓝家小娘子半卖半送她这疋素布 她的针线活儿是还处於女童阶段,但蓝家小娘子愿意教她如何裁缝衣物,如果细心点的话,破运就可以多加件新衣了。

正想著时间上该如何安排,才不会让破运撞见她在缝衣,忽地,又有人敲门了。

“谁啊?”她拿过拐杖,慢慢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破运没这麽快回来吧?那会是哪家的嫂子又过来走走呢?

打开门前,眼皮预警地跳了一下,她不理心中的排斥,浅笑著开了门--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遮住了阳光,完全瞧不清他的容貌。一身的黑衣,让她瞧出布料的价值不赀,必定不是本地人。

其实,不用靠眼力,在乍见的那一刹那,浑身的感觉就已经让她知道此人是谁了。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马车?”男人开口了,阴柔的嗓音如地狱之火重现阳间般,席卷了她所有的听觉。

然後,她的笑容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