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在电子厂干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在这一个月里有人来有人走,工人的流动率很高,小亮就在一周前离开了,据说去了一家工作轻松的公司,两人保持着联系,因为那八百元手机钱还没还。
到了结算工资的日子,傅平安拿到了三千四百元工资,比约定的要少一千多,七扣八扣的各种零碎傅平安也不在乎,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不亲身体验就没有发言权,傅平安在厂子里干了一个月,就能看到十年后的自己了,在厂里流水线上当工人,学不到任何技术,得不到任何提升,工资是拿青春换来的,不值,想更好的活下去,就得换个活法。
傅平安揣着三千四百元,穿上进厂时的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电子厂,给小亮打了个电话,约他还钱,小亮给他一个地址让他过去。
东莞除了遍地工厂,还有数不胜数的娱乐会所,约见地点就在一处名叫皇朝的会所附近的沙县小吃,小亮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腰带上别着对讲机,他太过纤细的脖子在白衬衣宽大的领口里晃悠着,随着口沫横飞的吹牛逼,喉结上下耸动。
“你也过来吧,我认识领班,这里夜班多,工作清闲的很,就在门口迎客人,帮着开门什么的,光小费就不少,还能认识不少小妹,处好了能免费上。”小亮眉飞色舞,向往无比。
“你上过?”傅平安随口一问,点了九百元给他。
“给多了。”小亮嘴里说多了,却捏紧了不打算还。
“你信任我,还帮我介绍新工作,我现在手上钱不多,这一百你拿着买烟。”傅平安说。
“我没看走眼,咱们弗兰老乡就是讲义气。”小亮忽然压低声音,“你想挣大钱,我也有门路,就凭你这身板,一个月捞几万不成问题,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冒。”
傅平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不捞偏门,因为身上本来就背着事儿,只要被警察抓到,一对身份就完了。
小亮仿佛是为了对得起那一百块钱,铁了心要给傅平安找份工作,他给老乡打了几个电话,老乡托老乡的,终于踅摸到一份保安的工作。
“在深圳写字楼当保安,要求一米七五以上,我不行,我看你可以。”小亮说,“比当工人轻松,就站站岗,夜里巡逻一下,一个月有三千五,你愿意我就安排。”
“可以可以,谢啦。”傅平安立刻答应,他在工厂上班的时候认真考虑过向何处去的问题,自己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想走险路,想过上好点的生活非常困难,时间和精力全被资本家压榨的干干净净,哪怕多一秒钟思考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你,流水线上的工作虽然不怎么动脑子,但是十几个小时干下来,脑子也完全无法在进行任何费力的活动,除了小白文什么都看不进去,谈何学习进步,所以他首先要做的是离开血汗工厂,找一份稍微清闲的工作,腾出时间来学点东西,只有比别人强,才能出头。
……
深圳宝安长途汽车站,傅平安背着双肩包从出站口走出来,寻找着去往新工作地点的公交车,忽然前方驶来一辆警车,就在他身边停下,车里下来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傅平安第一反应是警察来抓我了,但是抓我不可能只来一辆警车,这大概是个误会,如果目不斜视继续前行的话,并不符合正常人的反应,即便是完全清白的人,看到警察突然出现也会好奇,所以他做出一愣的样子,继而饶有兴趣的盯着警察,看他们要干什么,周围的人也大抵如此,两个警察整理一下服装,开始巡逻,傅平安心里松口气,继续前行。
新公司在宝安区北泰商务大厦,听起来像写字楼,其实是工业区,傅平安先去路边小店买了两条烟,再打电话找到小亮的老乡,老乡接了烟,很满意,带他去见了保安主管,一个叫于伟的三十来岁男人。
傅平安在工厂没日没夜的干了一个月,体重急速缩水,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痴肥了,于伟打量他几眼,表示满意,登个记领衣服今天就上班吧。
保安的工作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商务大厦有六座楼,但只有九名保安,值守靠摄像头,车辆进出靠自动识别系统,人的作用只是在出现问题时到现场处理,九个人三班倒,六座楼里的白领和蓝领们也是三班倒,日夜不停的劳作着。
傅平安换上了灰色的保安制服,坐在监控室里跟老师傅学习,师傅说这个系统很复杂,没有电脑基础的话很难学,你先干着看一星期再说吧。
“好的,我慢慢学。”傅平安嘴上谦虚,心里却不当回事,这套系统他现在就能上手,而且操作的比师傅还流畅,他不记得在瞻宫地产物业操作过同样的系统了,只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天才。
三天后,傅平安就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他搞定了监控系统的故障,却把功劳归功于师傅,他买了一条好烟带在身上,见人就上烟,值班的时候请吃外卖,下班请吃宵夜,保安队另外八个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傅平安也摸清了商务大厦的情况,从一号到六号楼,分别租给不同的商户,有设计师事务所,有雕塑艺术工作室,有制造模型的工坊,还有游戏公司商贸公司之类的企业,艺术家、工人和社畜在同一个地方为梦想拼搏。
相比东莞的血汗工厂,这里的人还有追求和希望,从他们充满希冀的脸上就能看出,傅平安干早班的时候,会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道一声早安,早晨的人们元气饱满,充满斗志,但也有人逆向而行,傅平安负责九号楼,经常会在清晨看到一个女人彻夜加班后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很眼熟。
女人叫张维娜,设计事务所的艺术总监,她开一辆红色的小车,脸色晦暗,疲惫不堪,傅平安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视若无物,睬也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