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目视前方开车:“……哦。”
孟小北:“你不知道?我小姑父是她们单位司机,家里在通县农村有个大院子,现在单位里
刚分到楼房,就住这附近。”
少棠淡淡道:“你小姑挺好的?”
孟小北叹口气:“咳,别提了!她家里公婆全都健在,听说公公还是个瘫子,需要人白天黑夜照顾。好在生了大胖儿子,母凭子贵么。”
少棠眉头一皱:“……婆家重男轻女?”
孟小北:“……听我奶奶说我小姑两口子成天吵架。上回小姑抱着我小表弟跑回娘家,结果让我奶奶又给轰回去。我奶奶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谁的对象都是自己选的,打架不准回娘家哭。我奶奶心肠也太硬,我都挺同情我小姑。”
两人陷入沉默,半晌都没说话。
小北的小姑原本就身体羸弱,性格又内向柔软与世无争,然而时代洪流中各人有各人的命,不是仅只倚靠同情和怜悯拉对方一把,就能救人于水火深坑。
那天少棠带小北进城,两人去地坛逛了一场庙会。春节大年已临近尾声,两人各举一根大糖葫芦在庙会上走,街边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的红绿果料牛骨髓油茶,看广场几个巨人踩着高跷耍花球。
其间孟小北给祁亮的call机呼了一通,留言说考完试金榜题名了就见一面,哥们儿叙叙旧。
祁亮回call:【你真牛!想你了!】
小北和干爹两人胳膊挎着胳膊,人丛中依偎取暖。孟小北问:“今年年三十我不在北京,你陪我爷爷奶奶过年了?”
少棠点头:“当然,你小子即便不在北京,你爷爷奶奶仍然是我亲人,我能不陪?”
半晌,少棠有些不自然地说:“后来年初三,我回了一趟那个家。”
孟小北:“你小舅家?”
少棠说:“不是!我小舅也陪小舅妈给他丈母娘磕头去了……我爸爸家。”
孟小北摇晃少棠的手腕,兴奋地八卦:“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没和你爸吵架?”
少棠皱眉,嘴角浮出笑意:“我都多大人了,我跟他老头子吵什么?我们没有矛盾。”
“他……糖尿病挺厉害的,又有颈椎病、静脉曲张,一只手都有点儿麻了,我陪他还去了一趟医院。当官好日子没有几年,可能过一年就要彻底退了。我爸也没捞到钱发财,部委各家里面我们家算是最穷、最清白的。我就是去看看他的病,人岁数大了就开始怀旧,见着我又掉眼泪。”
少棠表情平静,像是自言自语:“以前年轻时候,也是我不懂事,自己把自己封闭隔绝在那个家庭之外,好像我失去了我妈就失去整个家、所有的亲人,整个世界塌掉了!我从少年时代起生活中从来没有完整一个家的概念,和你一样,在外面归无定所,漂着,漂了这么多年,找不到根。”
“现在回想,是我十几岁时做人太拧巴,年轻时错过很多东西,现在后悔都来不及,再也找不回来。我爸快六十了,也没有别的子女。我现在再想把他认回来,我们爷俩还有多少年相处?”
孟小北说:“干爹我明白了。”
“我也没小时候那么犯浑,我知道珍惜。”
……
第二天一早,俩人在住地像打仗一样起床。
冬天天亮得晚,天空才泛起灰白色,孟小北从床垫上弹起来,伸手到床下捞他的秋衣秋裤。
少棠从身后捏他肩膀,队长发号施令的口吻:“不用慌,昨天都踩过点儿了。”
孟小北穿着秋裤冲进洗手间:“我早上要不要洗个澡再去?”
少棠说:“时间来得及么?你洗吧,我给你弄饭。”
孟小北:“热水器我不会开啊啊啊,冷水!!!”
少棠:“我给你开。”
孟小北叼着牙刷踩着趿拉板儿在客厅里晃荡,嚷道:“算了算了,不洗啦!身上臭一点儿才好,有利于我保持平常正常的作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