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饽饽语气焦急:“邵、邵队长,求您个要紧急事儿,能让我们老大听个电话吗?”
邵钧也皱眉:“什么急事儿等不到下回探监?我们不能让罗强随便接听外面的电话,有规定的。”
赖饽饽语无伦次得,完全没有往日的精明和利索:“邵队长,真是急事儿不然我都不好意思麻烦您,人命关天的大、大事儿!一定得让我们大哥知道,给我们拿个主意!”
对方的电话被旁边人抢去了,这回在电话里嚷嚷的是罗战的小弟麻团儿武:“邵队长,您就别啰唆了,我们这都乱成一坨棉花套子了!大哥不出面说句话,我们战哥一个人可咋办?程警官咋办啊?!”
邵钧一听,心里一紧:“你痛快告诉我,罗战又怎么了?”
监狱里的人直到这时候才得知,这些天,罗家老三罗战在外面的日子,暗无天日苦不堪言,快要让仇家逼上绝路。
罗强一直担心他弟弟遭人暗算,还特意让邵钧送口信儿,却没料到谭五爷走了另一条道:罗战身旁兄弟众多,找不到机会下手,于是转移目标,迁怒无辜的人。
程宇让人黑了,人被绑了,现在在对方手里,要挟罗战赔钱、以命换命。
罗战也有爷们儿的自尊心,想自己一肩扛下来,不愿意告诉他哥哥这中间一连串错综复杂的故事,但是他手下那几个不省心的小弟,眼瞧着他们战哥随公安的人从郑州回来,因为焦急和痛苦而极度消瘦憔悴,整个人都变了,栾小武赖饽饽俩人自作主张,觉着这事儿瞒不下去,也不该瞒,幕后的正主儿都不出面说话,蒙在鼓里,罗谭两家的仇怨咋可能解得开?
这天,还是邵钧悄悄安排栾小武赖饽饽那俩崽子进到监狱,跟他们老大私下见了一面,匆匆道出实情。
罗强的上衣囚服还没来得及穿好,身上带着打排球落下的热汗,呆呆地坐着,面色阴寒,坐得像一座铜塑,足足有十五分钟,没说出一句话。
“大哥您可不能不管战哥啊,这事儿怎么办?”
“战哥都快急疯了,人都瘦了两圈儿!谭五爷现在手里攥着程警官的命,敲诈他两千万,战哥当时二话不说就要把他公司的两套连锁店都盘出去,店都不要了!”
栾小武和赖饽饽你一言我一语,巴巴地说个不停。
罗强面容震惊而沉重,缓缓地问:“程警官,就是那个救过三儿一命的警察?”
罗强问:“那个警察有一条胳膊,残废了?……”
罗强抬眼望着邵钧,邵钧眼底也是一片震惊和茫然,心里突然揪着疼了一下。
罗强还没机会见着程宇,可邵钧是见过大活人的。那日与程宇在医院里纠缠一番,他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程宇有一条手臂是残的?!
程宇那时轻松利落就擒住邵钧偷拿病例的手,将他制服,而且气势摄人,把他逼到墙角,从头到脚打量审问。
外表看上去那么年轻、英俊、完美的一个人,是身有残疾的……
罗强突然问道:“三儿跟那个条子,是来真的?”
栾小武连忙点头:“大哥您不知道,这几年,都是程警官跟我们战哥在一块儿处着,俩人感情可好了,恩爱得分不开,程警官那简直就是他的命!”
“比战哥自己的命都重要,我们可真怕万一人没了,战哥想不开,再出个意外!”
出了这事,罗战那边压力多大?程宇的一条命攥在仇人手里。
程宇是老程家一棵独苗,程家可没衬那么多儿子,左一个右一个,人家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罗战怎么向程宇的老妈交待?怎么跟大杂院所有的丈母爹丈母娘们交待?可不真是磕死的心都有了。
栾小武赖饽饽这一群小弟,这些年是用眼看着罗战如何竭尽心力百般付出地追求程宇,一步一步把小程警官追到手,二人两情相悦,日渐恩爱情深,终于才走到这一步,如今程警官有性命之忧,能不着急上火?罗战这些天活得跟个傻子似的,整个人都懵了,不顾一切想要卖店赎人,把全部家当都赔光了在所不惜。底下的小弟们跟着着急,心急火燎,所以才想到找罗强报信。
况且,道上行事的规矩,两路人马结怨,按老理儿,也应当双方老大亮出诚意,列席摆酒,当面解决,再请道上有威望的老人儿出面调停。如今罗强尚在服刑中,灭了对方一条人命,这事儿谁能出面解决?罗强假若憋在监狱里做缩头乌龟,不闻不问外面人的死活,也只能罗小三儿替哥哥扛这桩命案。
可是罗强若真缩着头不出面,传出去,道上人怎么说?这是给人当大哥的范儿吗?人毕竟是被你结果了性命,现在仇家捏了你兄弟的命门要挟,做老大的不出头摆平仇人,让底下小弟们各自生死有命,自求多福?这么办事儿以后谁还能服你,谁还认你当老大?!
罗强一动不动呆坐着,陷入深深的焦虑和震动。
他困在牢笼之中,罩不到他最牵挂的宝贝弟弟,而帮他罩着三儿的那个人,如今也出事了……
栾小武和赖饽饽离开之后,罗强有一整天没说话,一个人蹲到操场边专属于他别人都不敢坐的石凳子上,脸色阴沉,默默地抽烟。
过了一天,邵钧实在忍不住,在午饭后食堂里没人的时候,找到这人。
罗强沉着脸,抽着烟,突然开口:“馒头,那天,你见过那个条子?”
邵钧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