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球承认他并不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相反因为幼时贪玩跑到河边跟别的孩子一起玩水曾失足掉入河中,当时突然落水吓坏了,根本连思考能力,大脑那一瞬间都是空荡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顺着强力的水流被推到瀑布边缘,掉了下更深的湖水中,后来是他四叔吴世泽接到和他玩耍那些伙伴的通知后才急急忙忙赶过来救他,他那时算得上是半只旱鸭子,浅一点的水位游起来没什么问题,超过头顶深一点的就不行了,再加上落水受了惊吓,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很怕水,为此他阿爹经常骂他这点小小的恐惧都克制不了,还是不是个男人?成天怕这怕那,满心装的都是恐惧,现在连水都怕,真没出息之类的这种话,所以他其实有的时候瞒着他阿爹阿娘两天三天才洗一次澡,而且绝对不洗凉水,因为那冰凉的流水滑过他的肩头,从让他回想起他掉入那深湖中那种冰凉滑过指尖的感觉,可现在,累的气喘如牛的背着两个大包走在茂密丛林中的他居然破天荒的特别想要洗个澡,将身上的污泥和那股臭味给冲洗掉,当然还有他自己的汗臭味。
“四叔歇会儿吧……”张球费力的跨过一个小斜坡,抬起头,一脸哭丧,“我真的没力气了,你也知道我平常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帮着盘口算一算账,就算我爹这次拜托您带我来运动运动,那也得有个度啊!一下子动的这么厉害我受不了啊!缓缓,缓缓再走,行吗?求你了。”吴世泽闻言,回头,看了眼满脸油汗的张球,见他额前的刘海都被打湿了,如图刚出浴一般,又看了眼背在他身后的两大包东西,终是有些不忍,点头,松口,“好吧!就地休息一下,我们再继续走。”虽然他们俩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阿尔喳所在的一个住在俄罗斯边境的原始部落中,以现在他们的距离恐怕在拖拖拉拉,走到明天都不一定能成功见到阿尔喳那张蓄着山羊胡的方形大脸和魁梧身材了。
“四叔万岁!”张球闻言立刻拍手叫好了一番后,如获重释的将肩上背着的两大包卸了下来,放在一旁的大树下靠着,然后自己也松了松腿脚靠在背包上坐在了大树旁,一只手伸到后背腰处又是捶又是揉又是打的,“哎哟累死我了,这山怎么没有一条路是不斜的,走了半天我这腰都快报废了。”又转头,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拍在放在右边的背包上,“都怪这佛像,怎么那么重啊!早知道就不贪这便宜了,回头下山要卖不出个好价钱,看你老子怎么收拾你!”
“这虫玉也算是稀罕的货,应该能卖不少钱,不过就不知道有没有人肯买回去,估计最后二哥会把他送到博物馆去吧!”吴世泽坐在张球对面一棵树下,单脚立起,手搭在其上,仰头看着一如既往湛蓝的天空,突然道,“球,你说我们还能找到他吗?”
张球抿了抿嘴,没回答,因为他知道吴世泽,他从小最尊敬,孝敬得比自己阿爹还勤的四叔口中所说的那个“他”是什么人,他不清楚四叔到底与那个失踪多年的“他”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渊源,但他对那个“他”可以说是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早在他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失踪了,离开了吴家,了无音讯,要真说有什么,大概就是他那躺在医院濒临死亡的爷爷,想要见这个失踪多年的孙子最后一眼,在临死之前,所以才有张球和吴世泽在这里寻找,因为他们收到一封没署名的信,寄信的地址是北平古里香大酒店,里头全是照片,是“他”的照片,张球曾因此好奇问过他四叔,“你怎么知道那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就算儿时你跟他一起过,可男大十八变啊!他总不可能还跟小时候长得一摸一样吧?”那时他四叔给出的答案是,那照片上的人长得简直跟他的三哥吴征一摸一样,所以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要找的人,那就是他丢了的侄儿。
“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了,他独自一人流落在外过得怎么样,那时他不过才五六岁,离家那么远找不回来也是正常的。”说到此处,吴世泽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三哥你三叔找他这个儿子找得都快发疯了,带着媳妇天天走街窜巷,逮着人就问,那时我们还一大家子都住在天津,三哥见将天津翻个底朝天都还是没有任何儿子的踪迹,便跟媳妇去上海,香港,北平,最后连西藏都是去了,最后三嫂抑郁而终,三哥得了失心疯,每天就跑到街上,一旦看到跟他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就去抢,后来有一次,他又看到了,跑去追那孩子的途中被一辆车给撞死了,那场车祸我也在场,那天三哥难得清醒,带我到街上买新开在火车站旁的专卖各种糖人儿的摊位,我当时根本拉不住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被车撞飞出去,然后倒在血泊中,我当时跑过去,握住他的手哭,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阿泽,我真的看到延卿了,他就在那里,你别管我,去找他,找他,让他回家,让他回家。”那两声回家喊得撕心裂肺,每每想起,吴世泽都觉得一阵心酸,所以从那时开始,他发誓他在有生之年一定将这侄儿给找回来,找回家。
“四叔.......”张球也是听得一阵心里发酸,忍不住开口打断,“别说了,我明白的,虽然在我出生之前三叔就已经.........但他的这个儿子我张球是找定了,一定会找回来给你和爷爷的,你放心吧!”
吴世泽点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碎泥石块,转身,“那走吧!休息够了,再坐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