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叶蹲在那半天,又抬头安慰他,“瑞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瑞揉了揉程叶的脑袋,“嗯,希望会好吧。”
程奶奶的身体一到冬天又变差了,咳嗽起来总不好,她怕程叶担心,忍着不告诉他。可忍过了元旦假期,等到程叶放寒假,也瞒不住了。
程叶对着程奶奶的时候,总是笑着劝老人放心,“奶奶,我将来还要给您盖一所大房子呢,咱们拉过勾,您可得养好了身体等着我赚大钱孝敬您哪。”
程奶奶对此只是笑笑,答应一声,更多的却是对程叶的叮嘱,“程叶啊,以后长大了,一定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程叶脸上笑得勉强,实在忍不住了,就扑进程奶奶怀里不肯出来。他几个月大小就没了爹妈,是老人一手带大的,对老人感情深厚,一听见老人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总会心里难过。
程奶奶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她觉得自从保人签了名字,说帮程叶保住这所老房子之后,她就像撒了气的气球,身子骨都掏空了。连很久以前落下的老毛病也接二连三的找来,她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了。但是想着程叶以后也有个安身之所,心里多少也踏实些。
老人粗糙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程叶的后背,低声跟他说话,从程叶小时候的事儿说到他长大头一次拿到工钱。老人笑得很满足,也很自豪,“咱们家程叶呐,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能靠自己吃饭啦!”
程叶趴在老人怀里不肯抬头,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他怕一张口,就要哭出来。
寒风吹得窗户直响,屋里暖和,但是也只在指尖存留,总是存不住心头的那点热乎劲儿。程叶头一次明白,把一个人抱得再紧,也无法留住的感觉。
整个冬天,程奶奶都在生病,起初还能自己起床吃一些饭,到后来,已经起不来了。
程叶一个冬天没出门,头一回荒废了玉雕手艺。他衣不解带的在床边伺候程奶奶,老人担心钱不够,不愿去医院,他便去找老夏卖了自己的小铜钱。
老夏瞧着程叶瘦了一圈,也是心疼,“师傅先给你垫上,不够再来拿,这些铜钱你拿回去吧,留着以后用啊。”
程叶一再坚持,老夏这才从瓶子里拿出一半铜钱来,留下了,“哎,你这孩子真是……程叶啊,别担心手艺落下,先照顾好你奶奶。”手艺还能捡起来,人可是不能再重来的。
大师哥许俊杰正在打包东西准备回家,他在一边看见了,忙掏出兜里剩下不多的钱,一把都给了程叶,“来来,拿着!谁家没个病没个灾的啊,程叶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现在医学发达了,一准儿能治好!”
程叶把瓶子里剩下的铜钱推给大师哥,那人没收,只是笑着说了句,“以后我有难处了你再帮我就是了。”
程叶认真地向老夏他们鞠了一躬,红着眼圈道了谢,“谢谢师傅,谢谢大师哥……”再稀罕的东西,也没有救命钱来的重要。
老夏挥挥手让程叶赶紧回去,瞧着那半大的孩子踩着雪一步步的回去,心里不是滋味。大师哥在一边看着,鼻子也发酸,叹了一句,“哎,可怜我这小师弟又遭罪了。”
老夏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里酸疼,没好气的喝了一句,“快收拾你的,赶紧走!”
大师哥适应了老夏的脾气,也不怕他了,低头应了一句,“师叔您忘了,您跟我一趟火车,那是收拾咱们的行李……”
老夏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他每年都回去一趟瞧瞧,但不代表他想回去。
程奶奶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也没好起来,老人固执地要回家去,在医院住院治疗效果反而更差了。程叶没法子,就接了她回去,在家照顾程奶奶。
程叶大伯一家也来得勤快了,程老大家的毕竟是当人儿媳妇的,婆婆病了,还是要在床前伺候些日子。
程奶奶病得厉害的时候,正好是雪最大的一晚。程叶喂了她喝药,没一会就拼命的咳,连药都咳出来了。一家人慌了神,让程老大出去找医生,车子开不出去,程老大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镇上去的。
等医生赶到的时候,程奶奶喘气都微弱了。程老大媳妇扯着嗓子哭,被程老大红着眼圈抽了一个巴掌,骂了一句,“哭!哭什么……这不好好的么!”
程岳和程嘉两个人也是红了眼圈,含着眼泪不敢掉。
程叶瞧着医生又扎针又输氧的,只在一边小声喊着奶奶,念着他们俩知道的小事。“……奶奶,您不是要看迎春花吗,咱们一起折了枝子种下的,等到春天就开花了啊。咱们俩说好了,要一起看,还要折一枝插在瓶子里看一春天。”
程奶奶不知道听见没有,折腾到天亮,睁开了眼睛。老人神智还清醒,周围一圈的人也认得出来,就是声音微弱极了,说话不稳。没一会,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医生也累了一宿,跟这一大家子说了实话,“程奶奶心脏和气管都不好,加上一直以来劳累,这是旧病复发,暂时也只能开些药调理。当然,如果有条件,最好能转到大医院去看看。”
程老大应了一声,送医生出去了。程老大媳妇等了一会,实在困倦了,便带着一双儿女也回去了。
程叶在床边陪着程奶奶,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累极了,就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在梦里见着了大片的迎春花,黄灿灿的亮眼。没有嫩叶,满树满枝的金黄花朵,被风一吹,铺落一地。他坐在自家院子里和程奶奶手挽着手一起看着,程奶奶还跟以前一样拍着他的背,暖暖的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