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这片洞天离黄曾州不远,罗浮自然占了东主地位。找上冰揭罗宫那些修士中,罗浮掌教朱陵真君的徒孙,如今问道峰的首座秦弼便隐隐是其中首领了。他这百余年来一直在朱陵真君膝下受教,修为进境一日千里,三十余年前便结了元婴,又得朱陵赐下了几样厉害法宝,在六州年轻一代修士中也算得上极出色的人才。
他既占了地主身份,引领玄阙一行进罗浮时,就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心思,主动与玄阙师徒攀谈,小心询问他们的出身来历,以及何时占了那水宫。
冰揭罗宫是湛墨的地方,就连乐令也没问过其来历,玄阙自然更不知道,只不过随口编来敷衍。可谁又会怀疑一个法力通天的道君,竟能为了蒙蔽一群最高不过元神修为的后辈修士,冒充是水宫之主?何况他们师徒身边还带了云铮,适时说一些他到海外游历如何与乐令结交,又得机会随他到水宫小住之类,便叫玄阙水宫之主的身份更加无可置疑。
玄阙老祖点了头要去罗浮,秦弼等人便忙在前头引路。无患等一众水妖倒被玄阙扔下,只带了徒弟和云铮共同出来。离开水宫百余里,玄阙才想起湛墨不在,侧过头低声问他徒儿:“你那徒弟怎么没跟着出来?”
乐令这半天没见着湛墨,也窝了一肚子的火,又无处可发,只得低叹一声:“方才叫我打了一顿。小孩子面嫩,恐怕是生闷气了,一直没跟出来。师父不必管他,以后我腾出手来再好好教训他。”
玄阙老祖满眼都是温柔,不轻不重地训了他几句:“哪有这样当人师父的,徒弟有了错处要教,你方才那样打他,是人都会心生不满。为师当初若是这么对你,你心里会怎么想?”
乐令想到自己前世犯的大错,脸皮也紧了一紧。但想到师父这么大的事都没跟他算过帐,更不可能为了教训弟子的小事生他的气,胆气又粗了起来,浑不在意地答道:“教徒弟也要因材施教,师尊的弟子自然贤于我的弟子,所以不用动这刑罚。我那徒儿就是叫师尊惯坏了,如今对我这师父才没大没小,我要管教时,师尊可不许再拦着。”
他说话时神情缠绵婉转,态度亲昵到轻慢,完全不像是弟子对师父该有的样子。玄阙与他说话时更是温柔款款,架子低到了尘埃里,哪还有半分合道道君的威严。众修士看得都有些暗暗心惊,鸣鹤观的灵枢子最是好出风头,见众人都不敢说话,就强笑道:“前辈师徒如此相得,真是令我们这些晚辈嫉妒。”
乐令又有些得意,又有些怕人议论,不免站得规矩了几分,向众人含笑点了点头。玄阙看着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像猫抓了一样微微发痒,干脆一把将人拉到怀里,大大方方地解释道:“苍儿虽是我的弟子,但因前世孽障,我一向也不只拿他当弟子看待。只是我们这等散修并不像名门大派那样讲究一个合籍的名分,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就这么一起过日子罢了。”
师徒相亲本属乱丨伦,他却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在场众人虽然心里各有想法,但谁也不愿得罪道君,除了附和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连乐令自己都有些愕然——他本来就想等飞升之际再把这事告诉昆诸他们,看看他们满脸惊讶的笑话就够了,想不到玄阙竟当着正道修士说明了他们俩的关系。
哪怕不是以真正的身份,但玄阙肯当着众人说出这话来,也足够他高兴一阵子了。乐令也就不再在旁边装鹌鹑,身子往玄阙怀里错了错,五指紧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直粘在他身上,里头的绵绵情意几乎要流出来。
方才还高兴玄阙肯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众,现在却就嫌上了周围人太多,不如他们师徒两人独处时方便。亏得那些正道修士听不到他心中所想,不然当下就要把他那张道皮扒下,认清他贪图淫丨乐的魔修本质。
秦弼等人只作看不见他们师徒亲热,尽心尽力地在前头引路,亲自将本门大敌引进了罗浮山。罗浮是修仙界十大名山之一,在正道的地位堪比万骨山在魔道的地位,离得稍近些便能感到其上灵气逼人而来。
玄阙老祖并非头一次踏足罗浮,却是头一次以宾客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山门。秦弼将他们带到了山下的留客精舍,请云铮等人坐陪,亲自上云笈殿将道君到访之事告知了朱陵。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罗浮上下便响起了悠扬钟磬声。乐令坐在玉凳上细数着,整整十五声,比上回莲华宗的和尚到访时还多了两声。他算是沾了玄阙老祖的光,受了罗浮的特殊待遇了。
全六州的合道道君加起来不过一掌之数,玄阙所受的待遇自然远胜过一般的阳神真君甚至各派掌门。华阳道君楚珩也亲自出来迎客,朱陵真君这个掌门更是放下丨身段操持饮宴,请玄阙带着乐令上坐,本门的真君真人们都在旁相陪。
玄阙外表年纪只有二十余岁,都是托了六欲阴魔大法先命后性,金丹之前就能修出不死皮囊的福。但按一般修士看来,这是修行速度极快,在阳神寿元还剩大半儿时就已合了道,才能始终保持少年容貌。而乐令的外表年纪也不大,真实年纪华阳道君更看得出来,于是也越发惊艳,连声赞叹:“道友修为深湛,如此年轻就已合了天道,如此天份际遇,实在令人羡慕。我久居罗浮,竟不知家门口便有道友这样的大能,一向不曾登门拜望,还望道友海涵。”
玄阙与他虚辞客套:“道友过奖了。在下不过是海外散修,我那水宫也粗陋得很,宫中使用的多是妖类,哪里比得了罗浮这样的大派。”
两个道君寒暄着,朱陵也就只能招呼起乐令来,狠狠夸他年少有为。乐令上回见他还是被秦休带着,当个徒孙受他指点,却没想到这位平素高高在上、态度矜持的真君还能这样放下架子讨好后辈,不由得暗暗赞叹他变脸的本事。
朱陵下了半天水磨工夫,终于也问到了正题:“贵宫要与六州修士共抗劫灾,大伙儿正该开诚布公。不知道友所修是哪一门功法,用的是什么法宝,我也好安排人与道友师徒配合。”
乐令还没想好怎么说,忍不住把眼睃了玄阙一下。玄阙便起身把乐令拉过来,弄到了自己腿上坐着,泰然自若地对华阳等人说道:“我这徒儿自幼在膝下长大,平素在宫里也只陪在我左右,离得远了不大习惯。”
乐令耳根微微发热,半个身子倚在玄阙怀里,竟还隐隐有点兴奋感。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玄阙为何要来罗浮,但是能在罗浮众多道君真君之流面前与玄阙调情,真是一件既刺激又有趣的事。
也亏得罗浮众修士这些年为了共抗鬼修,什么样的散修都见过,定力也越发见长,到了这时候也没几个变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