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每隔半个月,九歌门门内都有一次大课。由讲经阁安排修为深厚的仙长为门下弟子讲解乐律,内、外门弟子皆可以来听。

小寒日,冬至之后第一节 令。小寒日的大课也就是新年之后第一课,由来就格外受重视。

早些年乐韶歌的师祖还没离家出走,九歌门还是名副其实的乐修三大祖庭之一时,九歌门门内大能遍地,门外结交的也都是一境之中德高望重的泰山北斗,讲经阁脸面大过天,动辄就能请到自家七大长老、水云间二十四香主、琉璃净海十二檀主前来讲课。九歌门新年讲经第一课盛名在外,不远万里赶来听课的修士不计其数。

师祖离家出走之后,七大长老中三人陨落,两人归隐,其余两人不知所踪。九歌门开始衰落。

其后琉璃净海闭锁山门,不再干涉红尘。水云间也因种种缘由同九歌门断了往来。

三大祖庭陆续沉寂。新兴门派如雨后春笋接连冒出,却根基浅薄,良莠不齐。

再之后,乐韶歌他师父就离家出走了。

讲经阁也就彻底不复往昔辉煌,再也请不到可以称作“惊喜”的讲经人选了。

——虽说今年请到了他们家代掌门乐韶歌,但乐韶歌是被接连的变故硬推上前台的少主少少主。论辈份就是讲经阁自家律讲师们的徒子徒孙,怎么都算不上惊喜,充其量算换个口味吧。

——而乐韶歌主动请缨去主讲大课,当然是为了夹带私货,向门下弟子宣讲《大武》和《大武》之阵的妙处。

巳时,乐韶歌来到观止楼前。

——出乎她的预料,台前竟是座无虚席。不止门内弟子悉数来到,就连讲经阁十二律讲师也无一缺席。弦歌祠和礼仪院也各派了人前来护持。

乐韶歌执掌九歌门七年,还是头一次得到自家长辈如此整齐划一的站台,颇有些受宠若惊。

好在他们修九韶乐的普遍都很稳得住,并没有感到紧张,当然更不会因此发挥失常。

讲经阁中虽无人修炼天音九韶,却无不对九韶乐了如指掌。又都是通晓乐律的律讲师。拿到乐韶歌提交上去的课纲时,就已知晓乐韶歌对《大武》的原谱做了改动。此刻前来听她宣讲,寥寥数言之间,便已领会了她改动的意图。

一时间各有所思,面色都有异样。

宣讲结束,前来听讲的弟子们兴奋激昂的围堵在讲台前,排队等着向乐韶歌询问请教。

——毕竟讲的是《大武》啊!且听代掌门的意思,似乎是要将《大武》改编成外门弟子亦可修行的普适心法?

试问投身九歌门门下的乐修,有谁不想修韶音正法?

……

乐韶歌没被自家师长们齐齐出面站台给吓住,反而被外门弟子们的热情给吓到了。

而讲经阁律讲师们却无一感到喜悦,趁着台上群情激昂时,无声无息的悄然离去。回自家地盘关起门来开始商讨。

乐韶歌正在答疑解惑,耳边便有秘音传来——讲经阁十二律讲师们邀她去莲花峰开会。

乐韶歌料想必是为她改编了《大武》正传的缘故,师门尊长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是欣然应允。

阿羽见状,默不作声抬步跟去。

舞霓听宣讲时打了一路哈欠,好不容易等到枯燥的讲经课结束了,正要去缠磨乐韶歌单独给她开小课呢,便见乐韶歌向个三尺高的白胡子老头做了个揖,随即出观止楼,驾上青鸾,径往后山莲花峰去了。

那三尺丁白毛老头乐舞霓认得,是莲花峰讲经阁的传音鸟,原形是只圆滚滚的白头鹦鹉。乐舞霓刚到九华山时还捏着玩过,谁知没几年后它就修成个豆丁儿也似的白毛老头。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她当年轻薄之举。

比起那只讨喜的鹦鹉,讲经阁十二律主就可怕多了。这十二人都是她们师祖和师父一辈的长者,主要掌管外门弟子的修行,除了每年二十四次大课,基本不同内门弟子打交道。可只要一有机会打交道,就必然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哪怕她喘口大气眨眨眼,他们都能挑出毛病来训|诫她。若仅这么对她也就罢了,她大师姐何等英明神武、劳苦功高,累死累活、一次养俩,竟也每每被他们横眉冷对。简直岂有此理。

乐舞霓觉着,他们就是想推阿羽接任掌门,故而处处打压她们师姐妹两人罢了。

因此见他们请乐韶歌过去,她便觉愤愤不平,生怕她师姐此行吃亏。

美目流眄。

片刻后她便也唤了迦陵出来,往迦陵怀里一跳,“去莲花峰,载我一程。”

乐韶歌踏上莲花峰,青鸾化光,重新隐入她衣上所绣的山河图中。

它似是分外不满,犹然在她耳边抱怨,“真是掂不清自己的斤两,本座修炼数千载,还是头一次遇到讲经阁传召掌门问话的情形。”

“是代掌门。”乐韶歌心情好,随口替他们解释,“何况他们都是我的长辈。”

“长辈?那你可知晓什么是‘韶’?”

“呃……”她修的就是韶,当然知道。但想来她的答案定然不是青鸾要说的那个。

“韶乃至清至圣之天音,是万籁之君,音之主也!——你见有那家臣子敢以主君的长辈自居?”

乐韶歌忍俊不禁,心想原来鸟儿界也讲君臣主辅这一套啊,也是好玩儿。

“好啦好啦,都是小事。”

她正欲往讲经阁里去,便见五彩华光自后而来,生生将云烟缭绕的经阁重地映照得霓霞氤氲。

却是阿羽驾着他的白孔雀、迦陵抱着她的小师妹,紧随而来。

两只仙鸟毛羽雍容招展,连纤毫之末也透着瑞光仙气儿,美得让乐韶歌也不由屏息片刻。

两人一左一右落足在乐韶歌身侧。

白翎和迦陵便也化了彩光入衣,变成他们衣上纹绣。却依旧不忘招摇——迦陵素来不和舞霓争艳,也就罢了。阿羽那只白孔雀却跃上绿萼梅枝头,纯白如瀑的尾羽便在他外衫后背上铺展开来。那白羽炫目如锦缎,又如拈羽为线细细绣成。生生将一件寻常的竹青色外衫化作了一件煌煌赫赫的白羽氅。

却越发衬托得阿羽骨秀神清,姿容俊逸。

舞霓见状十分不满,“是来给师姐助阵,把自己弄这么显眼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