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下来,这一日仿佛无比漫长,其实又无比普通。
苏细在屋内听到唱星和素弯八卦李阳一案时,心情无比平静,甚至脑中只有一句话,“终于来了。”因为从第一次见到李阳时起,苏细就知道,这一日或早或晚总会到来。
她抬手,扯开面前的牡丹帐幔,指尖略过上头的精细绣纹,再看一眼这间富贵香闺。荣华富贵,过眼云烟,何必执着?
“养娘。”苏细穿好绣鞋,下意识透过半开的窗户朝书房处看一眼,问,“顾韫章呢?”
养娘道:“路安说郎君去祠堂了。”
祠堂?这个时辰怎么还去祠堂?
苏细随手拿一件披风,也没让人跟着,提一盏红纱笼灯便往顾家祠堂的方向去。
这不是苏细第一次去顾家祠堂,她很熟悉路,只片刻便到了。
祠堂内,那蓝衣老媪正在点香,顾韫章坐在一个蒲垫上,背对着她,苏细只能看到他穿着素衫,纤瘦而沉静的背影,在袅袅香烟之中仿佛隔了一层云山雾绕,不似真人。
苏细上前,将手中的红纱笼灯放到一旁,然后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顾韫章听到苏细的声音,也不意外,只轻笑道:“想在这。”
苏细歪头,仔细盯着顾韫章的脸看了半响,然后拖过一个蒲垫,坐在他身边。
听到身边动静,顾韫章道:“你又为何在这?”
苏细道:“想在这。”
“呵,”顾韫章低低地笑,声音清澈,细腻温软。
苏细抱着双膝,歪头看他。
顾韫章问,“娘子的肩膀如何了?”
“得亏郎君圣手,已然痊愈。”此话不知是嘲讽还是感谢,小娘子声音娇娇悄悄的,总是带着一股子属于江南女子的温软和骨子里头的娇气。
祠堂里很安静,苏细突然伸手,在顾韫章眼前挥了挥,“你小时可是能瞧见的?”
“嗯。”
“那怎么会看不到的?”
“吃错了东西。”男子表情很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从轻重的事。可苏细知道,简简单单一句“吃错东西”,毁掉的却是一辈子。丧父丧母,心幼眼盲,还有一个妹妹要照顾。
苏细不禁想,若是她会如何熬过这样的黑暗。她想,她是熬不过去的。
小娘子沉默了许久,突然又道:“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吗?”
顾韫章端坐蒲垫之上,他覆着白绸的眼睛落在前方那张飘着香烟的案台上。如今,他的视线被苏细遮挡,他并不用偏头,就能看到那张强凑到自己面前的美人脸。
黛眉杏眸,粉腮樱唇,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在往下,美人身穿薄纱丹衣,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微微倾身弯腰,身姿毕现。小娘子虽瘦,但该有的都有。
在一个瞎子面前,确实不用注意太多。
顾韫章没说话,苏细看一眼不远处的老媪,凑到顾韫章面前软声道:“我让你摸摸我的脸。”
小娘子凑得太近,顾韫章呼吸之际除了那阵阵熏香,再有就是从苏细身上传来的女儿香。他不着痕迹的微微往后躲了躲。
苏细不知男人动作,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忍不住要逗他,“你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吗?”
顾韫章沉静片刻,似在思索,“我小时也是看得见的,书上亦有无盐女的画像……”
苏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顿时拉了下去。可即便如此,生气的美人也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那双愈发明亮漆黑的眸子,在暗色中仿佛蕴了星辰皎月,漂亮的令人神往。
“顾韫章,你别后悔。”苏细咬牙。她原本只是想安慰一下这瞎子,没想到他又拿她当初哄他的事打趣她。
“哼!”苏细甩袖起身,拿过一旁的红纱笼灯快步疾走,只片刻就远了。
顾韫章依旧坐在那里,身旁的老媪过去看他,“郎君今日要呆到几时?”
顾韫章道:“等一个人。”
老媪朝苏细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等那位小娘子?”
顾韫章笑了,似乎有些无奈,“不是。”
……
周林连滚带爬的回到相府,直奔书房,“公子,找到了。”
顾颜卿正坐椅上,听到此话,猛地起身,双眸发亮,“人呢?”
周林面色惨白,“已经送进宫去了。”
“什么?”顾颜卿一怔,“谁送的?”
“归宁侯。”
卫国公的人。
“呵,”那下毒的医士已入宫,还是归宁侯送上去的,这般周全,定是早有准备,如今,他是回天乏力。顾颜卿后退一步,双腿一软,坐到身后椅上。他问周林,“这件事,真的是父亲做的吗?”
周林垂首跪在地上,深深叩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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