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娘子出来了。”路安抻着脖子,往前望去。
石阶上,苏细披五彩云肩,鸾凤红袍,方帕遮了面,素手置于腹前,端庄又乖巧。
顾韫章手持盲杖,轻轻敲击路面。路安牵着他往前去。
“给娘子请安。”路安拱手作揖后,将顾韫章手中红绸递给苏细。
苏细却不接,隔着方帕与顾韫章道:“我有话要与大娘子说。”
顾韫章面色不变,“嗯。”
苏细勾唇,抬手牵过那红绫,引着顾韫章去寻大娘子。
小径之上,众人眼看着这盖方帕的新娘子牵新相公往女厅去,不禁面面相觑。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新相公居然如此听话,指哪走哪,连一句反驳之语都没有。
苏家大娘子正在招待女客,一抬眸,看到站在女厅门口的苏细,一愣。再看到乖巧跟在苏细身后的顾韫章,神色更是诧异至极。
女厅渐静,妇人们看向苏细,一脸的不明所以。
苏细抬手,挑起方巾一角,露出那张仙姿玉色的脸,正看到杨氏。她轻勾红唇,声音清浅,似乎淹没在鼓乐之中,也似乎飘荡于鼓乐之上。
“我还会回来的。”
……
苏细自苏府外上了轿,她端坐其中,没忍住,撩开帘子一角。风,丝丝缕缕的挤入,苏细看到了骑着大马在前开路的顾韫章。
苏细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身影。春风吹拂,男人飘起的白绸漾出飘逸弧度,仿若要迎风而起。
“哎呀,娘子可不敢撩帘子。”养娘赶紧将帘子放下,然后又叮嘱苏细不可取下方帕。
苏细无奈坐回去,刚坐稳,身旁洋洋洒洒的鼓乐突然一转,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散了一般发出断断续续的惊惶之音。
苏细迅速撩开帘子,只见原本方方正正的喜庆队伍已然变得四散。正抬她轿子的轿夫也惊得颠簸起来。
不远处,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疾马狂奔,肆无忌惮。瞧见前头有喜队,也不停马,竟硬生生冲散了娶亲队伍。从尾冲到头,撞开顾韫章的马,扬长而去。
“哎呀,这是什么晦气啊!”养娘冲着那马屁股大骂。
苏细探头望出去,看到兵队里猎猎扬起的旗帜。熊虎为旗,军将所建,象其如猛虎。旗袍以黑虎打底,上绣金纹“邓”字。
邓家军,这是卫国公的兵。
苏细还想细看清楚,养娘伸出她蒲扇一样的大掌,关爱的使劲把苏细的脑袋给塞了回去。
“娘子,您不能把头冒出来!”
苏细被养娘塞了回去,队伍重新规整,吹吹打打的往相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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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相比苏府的敷衍, 相府内则热闹更多。大开喜筵, 官宦不绝, 送来的礼几乎要从院子里头堆出来。
苏细被媒婆引着, 从喜轿上步下。
隔着一层方巾, 她能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多是议论她身旁的顾韫章。说可怜如此风华人物,居然是个瞎子。瞎子还不算,又是个草包。真真是可惜了这副绝世皮囊。
然后苏细又听有旁人说她。一个外室生的庶女, 不仅进了苏家门, 居然还嫁入了丞相府, 简直就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鱼跃龙门,鸡犬升天。
不过再多言辞, 在左丞身穿公服出现在喜堂之上, 给顾韫章撑腰时, 众人皆闭上了嘴,并换上热情洋溢的笑, 喜气洋洋的恭贺左丞大喜。不过也有人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今次春闱,二公子定能蟾宫折桂, 独占鳌头。不过今日怎么没见二公子?”
顾服顺斜那人一眼, 并未搭理。幸好旁边又有人上前来恭贺顾家大公子大婚之喜, 顾服顺这才又重新挂上笑脸。
今逢大喜,顾服顺又吃了酒,一脸的红光满面,回礼道:“同喜, 同喜。”
左丞这般人物,平日里都是碰不着的,如今难得有此机会,众人更是殷勤。一瞬时,这场婚宴似乎对转的主角,众人对顾韫章和苏细的关注,皆转移到了顾服顺身上。
如此一来,苏细不知为何,反倒松了一口气。
喜堂上热闹非凡,顾韫章双目失明,由路安在前头引路,走得极慢。
苏细也只能放缓脚步,慢吞吞随着他走。
苏细垂目,隔着一方帕,视线所及之处,是男人穿着皂朝靴的脚和那柄翠色盲杖。
虽前头有人引着,但顾韫章手中盲杖却不停。敲敲打打,甚至差点戳到她的喜鞋。
苏细抬脚,朝那盲杖轻踢一脚,提醒这厮身旁还有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却不想顾韫章似是疑惑,又将那盲杖移过来敲了几下,正抵着她鞋尖,挡了她的路。
正此时,盖帕又作乱,挡了苏细视线。苏细不防,脚步一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赶紧拽住手中红绫。正牵着红绫另一端的顾韫章被苏细的力道一带,也跟着脚步一乱,两人跌跌撞撞的挤成一团。
“娘子。”素弯赶紧扶住苏细。
苏细抬手稳住自己头上的翟冠,听到周围传来细细碎碎的笑声,道:“果然是个瞎子。”
苏细蹙眉。她原本以为顾韫章虽是个瞎子,但在左丞庇护之下,好歹有些脸面,却不想处境如此艰难。
这样一想,苏细竟觉得这人还有几分可怜。她心中升起一股怜悯之心。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此情此景,与她寄苏府,寄杨氏篱下,又有何不同?
苏细暗自攥紧手中红绫,指尖轻动,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