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2 / 2)

太行道 不若的马甲 3057 字 14天前

须臾,他才站起身,觉得养回了些精神,不再那么疲乏了,稍微恢复过来,就开始矫揉造作,望着一片乌烟瘴气,惊叹自己居然在一堆骨灰中睡过头,真是浑身都不得劲儿。李怀信待不下去了,挥灭青灯,抽剑入匣,往远处烧起的大火浓烟处走去,待临近了,又觉得那股烟火气呛人。目光来回逡巡,只见火光之外,贞白依靠的枣树被烈焰引燃,烧秃了枯叶蔓延到树干,而她却无知无觉般,岿然不动,手搭在树干上,差点被暴涨的火浪吞噬,幸得青峰子及时拽了她一把,贞白才仿佛回过神一般,目光仍有些涣散,她抬起头,眉心的朱砂红得似要滴出血,蛰了李怀信的眼,他几乎是冲到她面前,没来由的焦急:“你不要命了。”

那双涣散的瞳仁聚了焦,贞白难得露出一丝倦怠,却仍然冷冷清清地道一声无碍,她说:“我心里有数。”

李怀信莫名有些恼,刚要开口,就听见某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哪来的铃声?”

闻言,知情的李怀信和贞白以及青峰子一愣,正往这边奔来的一早蓦地驻足,她扭过头,看着那个嘟囔的人,故意晃了晃胳膊,那人身边的妇人寻声偏向一早,答了句:“那小丫头手上呢。”

一早拧了一下眉,向那二人走过去,晃着手腕稚声问:“你们能听见吗?”

那二人点点头,结果旁边一个满脸血污的人烦躁道:“别晃了,你这丫头有没有教养,听着都快烦死了。”

一早轻轻啊了一声,惊讶道:“快死了。”

“你说什么?”那人心浮气躁的抬起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说……”

青峰子箭步上前,猛地把一早扯进怀中,满脸惶恐的攥紧女儿肩膀,潦倒地扫一眼众人,怕得缩瑟了一下,才颤着声音问:“有谁听见了铃声吗?”

村民被问得莫名其妙,纷纷仰起脸,目光却是怨毒的。

青峰子哆嗦着双唇,脸色比哭还难看:“谁听见了?”

有人语气不善:“她带着铃铛一直晃,能听不见吗?!”

三俩人没好气:“我们又不是聋子!”

青峰子的脸色白得骇人,攥着一早踉跄倒退:“所以,你们……都听见了?”

大家搞不清状况,许是被青峰子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参差不齐的点了点头,一眼扫过,竟是所有人都在点着头。

“听见了能怎么样?!”老蔡皱着眉,慢慢朝青峰子走近,离三步之距停驻,他说:“我也听见了,昨天就听见了。”

“怎么可能。”青峰子难以置信,明明已经度过了难关,千具行尸和着十七年蝉一把火焚为灰烬,为什么大家却听见了铃声?

“怎么不可能。”历经这么多怪事,老蔡变得极其敏感,他表情冷下来:“我们不该听见吗?”

青峰子被问得一怔,怕极了,他仓惶回头,看向贞白和李怀信:“为什么大家都听见了铃声?”

贞白说:“我一直都能听见。”

而李怀信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因为他没听见,似乎也只有他没听见。

青峰子惶恐极了:“难道还有行尸吗,或者十七年蝉?不然……”他眨了眨通红的眼睛,说:“我……我再去四处找找,也许还有行尸没烧干净,回来害命,一,一早,你跟我走。”

听闻可能还有行尸,众人皆是一惧。

青峰子拉着一早没走几步,又重新折返回来,蹒跚踱到李怀信贞白跟前,深深一鞠,他说:“贫道穷尽半生,终究无能破除七绝阵,我欠了半村人的命债,还以为,保住了剩余的村民,哪怕被困二十年,可谁曾想到,二十年后,枣林村又是一场灭顶之灾,我等不来阿吉,但是等来了你们。”

起初,他未曾抱任何希望,直到经此一役,亲眼见识了贞白的能耐。说着,又是深深一鞠,郑重到几乎哀求:“两位道友,还请无论如何,破了七绝阵,救救这些无辜百姓吧。”

他无法想象,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因为似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凶铃。

李怀信蹙眉沉思,神态凝重得仿佛在吊丧,他其实对此有所质疑:“这玩意儿真就这么邪乎?但凡听见凶铃都是临死的征兆?有没有什么例外呢?比如闯过了这一劫,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就又听不见了?”

青峰子被问得一愣,而离得较近的老蔡和几个村民在听见那句“听见凶铃都是临死的征兆的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原地石化了。

李怀信语速不断:“又比如,我们把七绝阵破了,也就破了这该死的命格。”

原地石化的几人听到这句,仿佛抓住了唯一的生路,而这条生路却又是条他们费尽心机都破不了的绝路,顿时崩溃了。

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曾让他们赖以生存下去的,就是用他们至亲至爱之人的牺牲换来的,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因为事实太残忍,遂一边怨恨,一边苟且偷生。因为就算他们心知肚明,那个杀人布阵的人是青峰子,既然他做了,就该全权担了这份罪责,无论起因为何。

而大阵伊始,就是致枣林村所有生灵,鸡犬不留。青峰子不惜杀千人喂养七绝大阵,拨乱时局,至今二十年轮上一轮,仿佛又重新回到初始,冥冥之中,在劫难逃。

他们胡乱猜测,无比惶恐,感觉命运的□□周而复始,再轮一波,已经承受不住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从行尸蝉虫中挣回一条命,苟延残喘着,还未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被一串铃声,下了道必死无疑的通牒。

这像话吗?谁受得了啊!

有人会想,听见铃声就得死,未免太荒诞了,可他们明明在心底质疑,却又惧怕着深信不疑。因为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见鬼的事情,他们想逃,想跑,却上天无路地狱无门。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个刚入七绝阵,却一身神通的道人身上。

毕竟别的不论,他们肯定也不想丧命于此,或者,一辈子困死在此。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无需青峰子这般郑重其事的哀求,贞白及李怀信也会不余遗力去破阵。

而破阵,也仿佛成了枣林村村民唯一一条能够指望的生路。

青峰子还陷在李怀信那翻言语里,挣扎着问:“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

闻言,李怀信挑眉,刚才他不过顺嘴秃噜了一句,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怎么过脑子,原本也只是怕引起恐慌,随便给大家喂颗定心丸,假设罢了,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较真儿,真往心里去了,以免这些人信了他的邪,万一造成不良后果,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他觉得很有必要换一套说辞:“天道轮回,说什么改变不改变,谁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命运?也许你认为的改变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哪怕穷极一生付诸一切的努力,其实到最后,它在你的命运安排里,原本就只是一场劫一道坎儿,你所执着的,不过是做了某种早已命中注定的选择,谁说的准?”

一会儿说改变命运,一会儿又命中注定,活了大半辈子的青峰道人隐隐有种被人忽悠了的错觉。

而大忽悠一本正经的说完,又轻轻挑了一下眉,瞧对方那副迷惘的模样,应该差不多给糊弄住了。

李怀信视线掠过,恰巧与贞白的目光碰了一下,后者转身便走,脸色仿佛上了冻的湖,又冷又硬。

李怀信背脊发寒,诶一声抬腿追上,待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贞白才压低声音,凉丝丝的开口:“为何这般糊弄人?”

“没看见吗,他都快疯了,我还不是出于好意,胡诌几句,稳稳他心性,有什么问题?”李怀信道:“或者我应该像你一样,缄口不语,冷眼旁观?”

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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