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也懒得解释他到底是喜欢粽子糖还是喜欢眼前和他失散了的弟弟一般的小皇帝,只是点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到什么动静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甚至来不及和顾之澄说再见,就施展着轻功离开了。
阿九绝尘而去,带得小径上的叶子都掉了些许。
青翠欲滴的叶子们轻飘飘打着旋儿,还未落地,陆寒便过来了。
陆寒此时已经换下了骑马装,穿了一身浅墨色的长袍,踏着云底靴,腰间一根玉带束着,衬得身姿清隽如竹,修长挺拔,眉眼之间也比四周的花草好看许多。
只是他的脸色并不似平日里那般风轻云淡,凝着些浓云似的,轻轻拧着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仿佛能刺穿人心,问顾之澄,“陛下,方才可有人来过这里?”
顾之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一脸无辜。
陆寒眉头拧得更紧,眸中露出猜忌的目光,“可是方才,臣明明听到......陛下似乎在与人说话。”
顾之澄眸光一顿,她猜想陆寒应当确实听到了些动静,但定然不知道是阿九,不然他的反应不会似现在这般,而且阿九那样机敏,早就在陆寒过来的几瞬前,就已经溜走了。
所以......还是让闾丘连背一下锅吧!
顾之澄垂下眸子,纤长的羽睫轻轻扑簌了几下,露出一丝难堪的神色,“小叔叔,有些事朕羞于启齿,但方才......确实有人来过......”
“可是闾丘连?”陆寒见顾之澄这般模样,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也来不及细究,直接便沉眸问道。
顾之澄点点头,咬着唇,神色愈显难堪。
她素来不喜欢撒谎,不过如今,她可一个字都没撒谎,权由陆寒脑补便是。
陆寒拧紧眉,极好看的眉眼间满是淡淡的恼意,“那蛮子说的话自然不大好听,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当耳边风便是。”
“嗯......”顾之澄眸子里难堪的神色还未消散,她想着,若是她一直这样难堪到羞于启齿,或许陆寒便不会问了,她自然可以保住阿九哥哥出现在这儿的秘密。
不过谁成想装过了头,陆寒见这小东西一直鼓着腮帮子,忿忿不平的样子,凝眸问道:“那闾丘连,到底羞辱了陛下什么?”
陆寒心想,若能让这小东西抒怀一番,可能心里痛快了,也不会再是眼下这要哭不哭的废物样了。
顾之澄没料到陆寒竟还有这刨根问底的心思,不光闾丘连实在是过分,如今陆寒问她,她也就忍不住告状了。
顾之澄眸子亮晶晶的,几欲窜出小火焰来,气呼呼地说道:“小叔叔,那闾丘连......他竟敢嘲讽朕小!”
陆寒斜瞥了顾之澄一眼,明显缓了一口气,漫不经心道:“陛下如今年方十四岁,却是年纪尚小,那蛮子嘲讽你小只不过是再没旁的刺可以挑了。无人能选择自个儿出生的年岁,陛下莫要太放在心上便可。”
顾之澄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眸子也格外亮,她小小蹬了下脚说道:“他不是嘲讽朕的年纪小......他是嘲讽那个!嘲讽朕的......那个小......”
顾之澄越说越气,觉得自个儿这回被闾丘连的无礼对待气得着实不轻,还希望陆寒听了也能替她觉得不值,去找那闾丘连好好算一算帐才好。
陆寒听到顾之澄这句话,脸上淡然的神色已经刹那便僵住了,一时眸子冷冷沉沉,阴得快滴出水来。
他的脑海里,很快便浮上了无穷无尽的疑惑。
为何闾丘连要说这小东西小?
闾丘连又是如何要说这小东西小?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能让闾丘连和这小东西谈论如此私.密的话题?
而且......这小东西为何要因闾丘连的一句戏言气得扭捏成这般?
......
陆寒深邃的眸子里已经聚起了浮浮沉沉的雾霭,幽幽暗暗让人完全无法看清其中的情绪。
顾之澄在一旁小心斟酌了几眼,心里也有些发憷。
她虽然没撒谎,但是不是同陆寒说这些......并不应该?
陆寒似乎反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就似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漫长的沉默。
当顾之澄脑袋都垂得发酸的时候,终于传来了陆寒喑哑的声音,“他还说了什么?”
顾之澄垂着小脸,一五一十地回答,“他还暗讽朕不中用,说他们蛮羌族的勇士,都能两个时辰哩。”
陆寒的脸色更沉,快能滴出来水来。
偏顾之澄还天真不谙世事般歪着脑袋,那双纯粹干净的眸子里映着陆寒挺拔的身影,问出来的话却是带了些难以形容的颜色,“小叔叔,咱们顾朝的男子就当真不如那蛮羌族的中用?”
“......”陆寒藏在宽袖中的手掌已经捏成了青筋暴起的拳。
顾朝的男子中不中用他不知晓,毕竟他向来知羞,从来不与旁的男子议论探讨这些。
更何况,他自个儿更从未亲自上场试过。
但眼前这小东西竟然能面不改色目露天真地与他谈论这些,也实在太过不知羞耻了一些......
陆寒垂下眸子,浑身一股凛冽且不怒自威的寒意冲霄而起,看着顾之澄正色道:“陛下怕是这段日子闲惯了,连国有四维都曾忘了?礼不愈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陛下回宫后,该重新好好读一读书才是。”
顾之澄连忙垂眸,缩着脖子道:“小叔叔曾教过朕的,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朕从来都不敢忘的。”
陆寒眯着眸子,负手而立,冷然道:“陛下既知,方才就不该问臣这些......”
顾之澄微怔,明白过来陆寒这是在暗指她不知廉耻,所以才同他说这些。
可是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她明明不是故意想同陆寒说这些的,被闾丘连讥讽那些本就是难堪气极,若不是为了吸引陆寒的注意力,她连一个字儿都不愿意同他多说的!
心里委屈,顾之澄晶澈的眸子里便多了几丝湿漉漉的水雾。
她委屈巴巴地看向陆寒,嗓音也微微向下压着,多了些不大高兴的低落失望之色,“小叔叔,闾丘连侮辱朕也便罢了,竟然连你也凶我......”
陆寒神色微怔,见这小东西实在沮丧,纤长浓密的睫毛也长久地耷拉着,没有半分神采,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良久,陆寒才生生地憋出一句话来,只是语气仍旧硬邦邦的,“臣实非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