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与车队打头的护卫互相报了身份,随即向后禀报回去。骑士们分开,一个清丽绝伦的骑装少女迎了上来,扬声问:“可是李大人的队伍吗?”
那少女发髻简单,一头如瀑青丝脑后编成长长发辫垂在肩头。骑装剪裁精致,勾勒出玲珑轻盈的身姿。
李固看得清清楚楚,那纤细的腰间,一柄套着不起眼的黑色鱼皮鞘的匕首别在那里。
李铭夹马迎上,笑道:“殿下怎么从那边过来?”
谢玉璋笑靥如花,道:“昨日里去京畿大营看了看我的卫队,太晚了,便住在驿站了。李大人这是要回凉州去了吗?”
李铭笑吟吟道:“正是。在云京聆听圣训,臣受益匪浅。只恨职责在身,不能与圣人多亲近几日。”
谢玉璋问:“以后还能见着大人吗?”
李铭打量她,见她眼神清澈,便笑道:“殿下想见臣吗?”
谢玉璋道:“以后我去了塞外,离我最近的便是李大人了。我自然是想见的。”
她面颊娇嫩,如瓷如玉,像还未盛开的花苞。便是李铭这样的人,都心软了,道:“公主以后到了漠北,跟老臣便是邻居了。定是能相见的,到时候老臣扫榻相迎。”
谢玉璋嫣然一笑,道:“多谢李大人啦。大人保重身体。我不耽误你啦,这里离驿站还有段距离呢。”
李铭道:“殿下也请保重玉体。臣在凉州等着迎驾。”
谢玉璋又对李固和李卫风道:“七郎、十一郎,我不送你们了,多保重。”
李固和李卫风都对她叉手,谢玉璋最后看了一眼李固,道:“我先行一步了。”
一踢胯下乌骓马,一队人与李铭的车队交汇而过。
待她消失了身影,李卫风“啧”了一声,侧目:“我什么时候升级成‘七郎’了?”
李固没有表情:“公主只是客套。”
李卫风又问:“怎么公主腰间那柄匕首,我瞅着像你那柄?”
李固道:“公主生辰将至,我赠予公主做贺礼了。”
“哈?就送了这一样吗?”李卫风叫唤,“太寒酸了吧!喂,你骑那么快干嘛?等我!”
一行人在路上行到第三日,有一骑快马从云京方向追上来。这是李铭安插在云京的人。
来人向李铭通报一条最新的消息。
节度使卢庐称节度使冯荣私造龙袍金砖,有不臣之心,直接带兵压境,要冯荣俯首认罪。冯荣怎么可能会认这罪名,两边立时就打了起来。
消息传到云京的时候,卢庐已经攻下了冯荣三座城。
冯荣是不是真的造了龙袍金砖不知道,卢庐这行径,已经是明晃晃地不将君权放在眼里了,几近于造反。
李铭听得直搓膝盖,抱怨:“哎呀呀,就我老实,真是老实人吃亏啊。”
又叹气:“羡慕他们鱼米之乡,钱粮丰厚,咱们要是有那地界,还怕什么呀。”
先是土司造反,又有二节度使内乱,李固望着云京的方向,却想,她在云京的最后一个生辰……大约不能好好过了罢?
李固想的一点也没错,谢玉璋何止不能好好过,她直接取消了原定的生辰宴。
在谢玉璋的生辰这事上,陈淑妃卖了个好,早在皇帝跟前说要给她好好办一办。皇帝还赞她:“阿媛真真慈母心。”
不料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皇帝竟被气得吐了血,连吃了两粒金丹,才好一些。罢了朝,卧床休养。
这种时候,正是宫妃们各显神通的机会。
不料谢玉璋硬生生挤开陈淑妃:“儿在云京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待我走了,怕是此生再见不到父皇了。这侍疾尝药,怕也是最后一回。让儿来吧。”
贵妃先用帕子按眼角,哽咽一声:“宝华纯孝啊。”
德妃跟上:“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贤妃也不落后:“宝华,陛下喝过药之后都是要含两颗蜜饯的,要记得啊,一颗不够。”
淑妃:“……”
淑妃只能“呵呵”。
谢玉璋便在含凉殿侍疾。
宰相们来探望、奏对,都能看到那就快要远嫁的公主穿着便于行动的箭袖、窄裙,亲自为皇帝尝药、打扇。
实在是至纯至孝,皇家典范。
皇帝也好几次握着谢玉璋的手,含泪道:“我儿……”后面却说不出来什么。
此时给她加封号,加食邑,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皇帝便说:“你看看嫁妆里还缺什么,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中枢虽然逐渐在失去对地方的掌控,却依然有着累世积攒的庞大财富。云京的繁华还未坠落,迷梦看起来依然很美。
皇帝想多给谢玉璋一些,还给得起。
谢玉璋却说:“儿的嫁妆已经够啦,没有想要的了。”
皇帝掩袖落泪。
谢玉璋在侧殿听着皇帝和太子说话,虽知道谢玉璋就在旁边,却谁也没想避着她。
她听到皇帝恨恨道:“削藩之事,刻不容缓。”
谢玉璋垂下眼眸,知道这个王朝的崩毁,根本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