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随便,谁都行。”谢玉璋侧过身来看着林斐说。
如果真的给谢玉璋选择的权力,她其实想选李卫风。这是未来李固深深信重的大将,李固甚至曾说出过“万里江山,与君共守”之语。
嫁给他,未来二十年都安安稳稳。
但李卫风现在不过是个从五品的边将,出身微寒,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至于李固,谢玉璋根本不考虑他。
李固后来的女人都有来历。他在登基之前,光是平妻就有三个。他和她们的结合,无关情爱,都是政治资源的整合。
他是整个政治漩涡的中心。谢玉璋远在漠北没有亲见,可也能想象那些年形势的复杂。她一个亡国公主在这种政治角逐中太过无力,去李固身边绝非明智之选。
然而现实是,不管李固还是李卫风,根本不是她想选谁就能选谁的。
谢玉璋回忆了一下这时候云京城里能数得着的勋贵子弟,却发现这些人后来大多七零八落,死的死亡得亡。那些还活着并且还能在云京城继续风光的……竟也挑不出一个可托之人。
她又烦躁起来。
“说得什么话。”林斐嗔她,“婚姻之事,哪有随便的?”
她追问:“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谢玉璋叹道:“没有。”
“既没有,胡说些什么。”林斐扶额。
谢玉璋沉默了许久,说:“我有消息,父皇想要嫁个公主去漠北汗国和亲。”
林斐怔了怔,霍然起身:“殿下听谁说的?”
“谁说的你别管。”谢玉璋说,“总之这消息真的。”
林斐沉吟片刻,道:“便是真的,也不会用殿下去和亲。”
“和亲多是宗室女给个封号而已。”林斐的语气十分笃定,“就算要嫁个真公主,又怎么可能嫁殿下?不说殿下是先皇后嫡出,便是论序齿,还有淑妃娘娘所出的安乐公主排在前面呢。”
谢玉璋却轻声说:“万一他们就是指定要嫡公主呢?”
林斐一怔,不假思索地道:“那怎么可能?”
是啊,她们这些深宫中的女子,日日所见一片歌舞升平、繁华气象,怎么想得到堂堂大赵朝已经弱势到要拿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去和亲的地步呢。
或者说,是皇帝和中枢弱势至此。
“怎么不可能呢?”谢玉璋反问。
“我堂堂大赵,六十万兵马……”
“你今日也说了,朝廷的兵马现在没人知道到底真正有多少,我猜便是父皇和你祖父也都不知道。”
林斐一窒,反驳道:“即便如此,北方有三位节度使坐镇,他们的兵马可不是摆设。区区番邦有何可惧?”
“如果父皇惧的……”谢玉璋幽幽地问,“就是节度使们呢?”
林斐面色大变,她压低声音:“殿下,你到底听到些什么消息?”
世上若有谁从始至终对她不离不弃,那个人就是林氏斐娘。
林斐比谢玉璋大三岁,是她的伴读,且是伴读里年纪最长的那个。从前大家都岁月静好的时候,谢玉璋其实并没有特别的与林斐亲密。
在一众伴读中,她十分安静,并不像别人那样往谢玉璋身前凑。谢玉璋的注意力,便总是被那些更活泼、更跳脱的人吸引去。
直到有一天,林家满门获罪。
林斐的祖父在殿前撞柱而亡,林斐的父亲被下了大狱,没几天就死了。她在外做官的叔父和游学的长兄、堂兄们得到消息,当即便隐匿逃亡了。
苦了在京城的林家人,男丁判斩,女眷发配边军去做营妓。
张相的手段,不可谓不狠辣。
有些人,她在的时候过于安静,你察觉不到。等失去她,才忽然觉出了她的好。
林斐自谢玉璋身边消失了一段时间后,谢玉璋才慢慢察觉出来那种不习惯、不自在的感觉源于林斐的离开。
那个人安静,却缜密,不争,却周全。那些悄无声息的照顾、不动声色的引导,让她那些年在宫闱中避免过很多错误。
谢玉璋知林家坏了事,却没想到张家对林家下手如此之狠。她是听到张相的孙女张芬向别人说“总是压我一头,以后去了那下贱的地方,看她还得意什么”才知道了林斐的去处。
张芬也是她的伴读,在她面前素来一张嘴甜似蜜,对林斐也是“姐姐、姐姐”地叫,不料背着她是这样一幅嘴脸。她被恶心得不行。
谢玉璋当时气得把手中的马鞭抽向张芬——她当然没有那么狠厉,那一鞭子只是抽向张芬的手臂而已。
然后她说:“以后家去,不要再做我的伴读。”
后来,她脚筋断了,阴天下雨足踝便疼。那位张皇后,便总拣着这样的日子宣她进宫。
这,都是后话了。
她丢下马鞭,闯了紫宸殿,求皇帝赦免林家。
那时候她太傻,做事情不过脑子,她闯了紫宸殿,求的是赦免“林家”。皇帝怎么可能答应。
她被皇帝斥责,撵了出来,从內侍那里问到林家女眷正是那一日发配上路,脑子一热,骑上了她那匹四蹄踏雪的小马,一路追出城去,从队伍里抢了林斐出来。
林夫人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小女托付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