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看着前太子已经开始发凉的尸体,当她的目光转向五皇子的时候,冰冷得没有感情,宛如看一个死人。
五皇子双手被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无论如何想不到,今日之事竟会变成这样。
竟被当场捉了。
五皇子当然不知道,南边的卢氏扶持了荆王一脉后,谢玉璋立即便说服了于氏,在逍遥侯府里安插了人手。
不仅如此,在府后的小巷里,她还悄悄买了一套宅子,放了二十名护卫在那里,专门盯着逍遥侯府。便是为了防着这一天。
只是防一件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甚至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发生的事,着实太难了。
谢玉璋的人垂头禀报:“今日五郎邀了世子在园子里喝酒,世子一如往常大醉。五郎扶着世子去了水塘边,小的本躲在树后盯梢,不料看到五郎将世子推下水塘。”
“小的当时便知不好,立刻现身大叫,惊动众人。只是世子原就是喝醉了的,等被捞起来,已经……”他窥了眼谢玉璋的脸色,道,“已经迟了。小的当即便和几个兄弟制住了五郎,又将府后面宅子里的兄弟都唤了进来,封住了前后门,并使人去向殿下报信。”
这原就是谢玉璋精心挑选出来的人,简明扼要地便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谢玉璋道:“知道了。出去。”
那人便退下。厅中便只有谢家诸人和谢玉璋的几个心腹护卫。
逍遥侯茫然了许久,终于问:“你、你为何要……”
五皇子大声道:“父皇!你别信!三哥是自己脚滑跌进水塘的,我只是吓懵了,才没及时喊人!父皇,你信我,你信我!”
逍遥侯迟疑地看向谢玉璋。
这个女儿神情冷漠,那冰冷的眼神,他是再也不认识。这个从漠北回来的人,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谢玉璋像看死人那样看着五皇子。
前世,太子酒醉溺水身亡。她从没把这件事和后来的五皇子南逃联系在一起过。
今生,她第一次生出疑心是九年前在北境,老可汗企图强闯她的帐子,第二日她这五哥谎称自己喝醉了的时候。
只那时距离今日还遥遥无期,怀疑也只能是怀疑。后来许多人和事都变了,谢玉璋也不知道这事还会不会再发生。
可是命运的惯性是如此强大,它终究是又发生了。
此时,经历过两世,知道后来走向的谢玉璋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谢玉璋发出了冷笑,她笑得瘆人,眼神也瘆人。她走上一步,五皇子下意识地便挪着膝盖向后退。
她盯着五皇子,缓缓道:“你以为,太子哥哥没了,歆州高氏就会奉你为帝是吗?”
逍遥侯和八皇子、九皇子一怔,再看向五皇子时,眼神都变了。
五皇子脸色大变。
谢玉璋道:“卢氏奉了荆王一脉,以大义名分压制郑氏、高氏。高氏便想找个比荆王更正统的,因此盯上了逍遥侯府。大概是因为父亲成日神智不清,三哥终日昏醉,他们没办法,便先联系上了你,是不是?”
“但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你。大赵正统,首先是父亲,然后是三哥。所以,你杀了三哥。”她盯着五皇子,道,“那么接下来呢?下一个要死的就是父亲了吧?”
前世,先是太子酒醉溺亡,而后末帝伤心之下服丹过量中了丹毒,躺在床上只能流口涎,话都不会说。再然后,五皇子便从逍遥侯府消失了。数月后,南边的高氏奉他为大赵正统,以对抗卢氏。
李固震怒。
自逍遥侯府至谢家村,除了瘫在床上的末帝,男丁皆被关押审讯。
那个皇帝啊,他一路杀过来,他的心从来都是又冷又硬的。他对谢家的人已经够宽厚优容了,谢家人却辜负了这份可以名留青史的仁厚。
三木之下,血流成河。
那么多的谢家男人都死在牢中。寿王家三个男丁能活下来,还是因为皇帝念着病逝的谢才人。
谢家的男人几乎要死光了,还活下来的,也只是拖着被酷刑打残了的身体苟延残喘。八郎双腿皆断了,九郎一直失禁,常满身臭气。
逍遥侯府像个坟墓一样,一天天的,将她的生机抽离,直至最终倒下。
逍遥侯的脸色变了。他是个极惜命、极怕死之人,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听到有人要杀他,怎能不怒!
他冲过去劈头盖脸的暴打五皇子:“逆子!你这逆子!”
他长期服丹,身体羸弱,打了几下,便不行了,呼哧喘气。
五皇子被打得鼻血满脸,倒在地上。
逍遥侯喘了一阵气,站起来,道:“宝华,高氏那边……”
他的眼睛里闪着谢玉璋许久未曾见过的光彩,甚至可以说是狂热。
谢玉璋愕然。
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这种可笑的幻想!
谢玉璋咬牙切齿地道:“父亲在紫宸殿里,是还没饿够肚子吗!”
逍遥侯的幻想破灭了,那眼里的狂热消退。他不比五皇子天真愚蠢,他是个曾经做过皇帝的人,他明白那些手握兵权霸占一方之人,如何会真的再捧个皇帝在自己头上。不过傀儡而已。
他尝过做傀儡的滋味。
他的身体佝偻起来,头深深地垂下,像是被抽去了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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