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阵子天气还冷,新年也过去了,正是冶游宴饮都低迷冷清的时候,张芬与谢玉璋倒也不必碰面,大家王不见王,也安生。
只料不到今日随随便便上个街,跟谢玉璋碰个正着。
一打照面,张芬都愣了。
谢玉璋却笑得亲切甜美:“原来是邶荣侯夫人。”
张芬脸色难看:“怎地是你?”
谢玉璋道:“正是本宫呢。夫人也是昔日故人,邶荣侯与我也熟识,夫人不必拘礼,随意便是。”
都是诰命,谁见着谁也不必跪。只谢玉璋身份高些,张芬不主动见礼已经失了礼数。
自谢玉璋被封为公主后,张芬的母亲就已经警告过张芬,不许再胡说八道了。张芬此时脸色发青,忍了又忍,到底还是飞快福了下身。只速度太快,太过敷衍了。
谢玉璋没有还礼,坦然受了。
张芬忍气讥讽道:“想不到在这里遇到公主,公主真是好兴致,是在为逍遥侯府的女眷采买吗?”
谢玉璋“噫”了一声,叹息,道:“邶荣侯夫人,虽则我知道张家四代世受谢家之恩,只过去的都过去了,谢家现在也只跟张家、邶荣侯府一样都是大穆臣子了。李夫人不要再这样对过去念念不忘了。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
张芬脸色铁青:“谁念念不忘过去了?”
谢玉璋更惊讶:“四代沐恩,说忘就忘了吗?恩与情,不当因世易而易,令祖父前赵为相,黄允恭时为相,如今大穆亦为相,这般人杰,我不信圣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怎么说都会被绕进去,根子还是在于张拱其人四面逢迎八方不倒,便说是三姓家奴,亦不为过。事实上,也不是没有人这样暗暗讥讽过的。
在这话题上根本讨不到好去,张芬脸色铁青,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与谢玉璋记忆中一模一样,从小就是这么识时务的人。逢迎高位者毫无心理障碍,伸脚踩落难者也毫不犹豫。
谢玉璋笑叹,转头却见嘉佑缩在她身后。她笑着牵住妹妹的手,道:“别怕,你还记不记得她?她以前给姐姐做过伴读呢。后来我把你林姐姐接回朝霞宫里,她便卸任家去了。”
待上了车,她又道:“这云京城里,多的是人想看谢家女郎的热闹。你只别怕,万事都有姐姐呢。”
这等女子间的小口舌,不伤筋不动骨,如今哪还能伤得到谢玉璋,只全当娱乐。谢玉璋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带着嘉佑一路逛去。买了首饰头面,又买各种吃食玩意。
看到嘉佑盯着那些小儿玩耍之物,谢玉璋故意问:“要不要给丫丫买些?”
嘉佑今日第二次开口:“要。”
谢玉璋笑起来,牵着妹妹的手,又做了一回金主豪客。
只她在这里与嘉佑逛得开心,却不知对面酒楼窗户敞开,一群男子正远远望她。
有人赞道:“不是美在皮肉,这公主美在骨子里有精气神,鲜活。”
“思及她生平,娇花遇骤雨,竟不肯凋去,力迎风雨而盛放,更是难得。”有人道,“此种品质,于女子中实在少见。”
“可不是。世间女子,不要说力抗风雨了,便只是嫁了人锅边灶台生儿育女,便已经失了光彩,珍珠日渐化鱼目了。”
有人喊:“快来看九郎的画,作成啦!”
另一扇窗边却有一案,一个弱冠少年嘴里横咬着两支笔,手中还握着一支,正一边频频向街对面望去,一边挥毫泼墨地作画。
一副美人图便渐渐成型了。
众人赞叹:“九郎这笔力益发精深,当世怕是只有逍遥侯可胜一筹,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有人道:“九郎,这幅画给我吧,我出一百贯。”
九郎“噗”地把口中的笔吐到地上,嫌弃道:“你走远点。”
众人哄笑,捶那人:“谈什么钱,你这俗物。”
这房中诸人都是鲜衣怒马、自诩风流的青年郎君。众人便一起赏这美人图,有人叹道:“这般美人,陛下竟不收入后宫,也不知怎样想的。”
“许是嫌她是亡国女,又或是孀寡之身,不吉利吧?他们武人,挺讲究这个的。何况做了天子。”
“这般殊色何其难得,天子也真是自律。”
“那当然。”
男人们在一起,又是在谈美人,自然而然地便放肆起来了。
“这位公主嫁过人的,还嫁了两次,现在孀居也不知道守不守得住。”
“守什么守,她给谁守去。塞外胡人男女看对眼便幕天席地的,哪用得着守。”
“如此,真想看看谁能作这位公主的入幕之宾呢。”
“未必不能是你我。”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起来,干脆打起赌来:“便来赌一赌,看谁有这本事。”
纷纷压赌注,有宝玉,有骏马,有名贵古籍。
被称作九郎的少年道:“压我那方松山溪涧水波纹的古砚。”
众人惊笑:“邓九如此舍得本钱!”
邓九郎生得唇红齿白,实是个美少年,只笑得张狂:“反正最后你们的东西必要入我的口袋。”
众人笑骂捶他。
三月初一,谢玉璋进宫请安。李卫风有公事,她跟李卫风没能约成,便一个人来看李珍珍了,还把嘉佑的事拿出来给李珍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