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你的谎言。”咥力特勒转头盯着她的眼睛,“我不会被你蛊惑。”
“果然呢。你实在太像俟利弗了。”谢玉璋低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头道,“俟利弗也从来未曾被我蛊惑过,他只是乐意宠着我而已。”
咥力特勒眼睛泛红,咬牙:“父汗对你那么好!”
谢玉璋看着他,明白了。
“你的母亲一定没告诉你,”她冷冷地说,“你了不起的父汗要把我送给蒋敬业。”
咥力特勒怔住。
“便是我的一个侍女,你都坚持不肯还给我,不肯让她随我回中原。可你的父亲,一个姓阿史那的男人,要把自己最宠爱的妻子,中原的正统公主,送给自己的敌人。”赵公主说,“我杀了他没错,便是俟利弗在天上知道了,也只会说我杀得好。他如果活着,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个辱没英雄血统的儿子。”
咥力特勒想说“你胡说”,可他直觉地知道,这一次谢玉璋说的是实话。
他想起了母亲提起父汗时淡漠的目光,必须得承认,谢玉璋杀死了乌维,使他得以回避了在将来可能发生的更令人痛苦的事。
他们父子只相差十四岁,他们的青壮年期重叠时间太久,他的母亲必然有忍不住要动手的那一天的。
但他此时依然痛苦。因为乌维或许不是一个英雄的父亲,但他着实是一个温柔的父亲。
谢玉璋看着他,轻轻地说:“咥力特勒,振作起来,你已经是可汗了。”
青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问:“那么告诉我,至少在这件事之前,你爱过我的父汗吗?或者我的祖父,你又爱过他吗?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谢玉璋的脸上出现了难以描述的奇怪的神情。
“在问我这样的问题之前,得先定义什么是爱吧?”
“一个女人身如飘萍,只能全心全意托付于一个男人而活,算不算爱?一个男人把女人视作漂亮衣服上的美丽宝石,他还想在衣服上缀上更多的宝石,算不算爱?”
“甚至在你问我爱不爱的时候,你的手都还握着刀。我生活的每一天,都陪伴着手里握刀的男人。你却并不想从我这里听到‘不爱’的答案。”
“咥力特勒,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咥力特勒闭上眼,终于放开了刀。
“回去,还会嫁人吗?”他问。
谢玉璋说:“若无不可抗之力,能不嫁,便不嫁。”
咥力特勒说:“骗人。”
谢玉璋叹气:“中原是和草原完全不同的地方,绝不会父死子继,兄死弟承。我和俟利弗虽然没有合账,但我二嫁父子,已经可以想象回去之后要面对的嘲笑了。”
咥力特勒说:“你却依然不愿意留下嫁给我。中原那么好吗?”
谢玉璋微笑,眼眸中流露出梦幻般的光彩:“你得见过,才会明白。”
咥力特勒说:“终有一日我会打到云京去,到那时,要你为我一个人跳舞。”
“好呀。”谢玉璋踮起脚,在青年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温柔地提醒,“但首先,先打败天山的处罗,还要小心你的叔叔伯伯。”
她解下了腰间的金刀,放到了咥力特勒的手里:“这是俟利弗的,以后,是你的。”
咥力特勒盯着她看了片刻,霍然转身,大步离去。
到了扎达雅丽的大帐,他见到自己的母亲。从父亲死去,他未曾在她脸上见过一丝一毫的悲伤。
“咥力特勒,去哪了?”她见到他,眼中便绽开了笑意。
“去跟赵公主道别了。”他说。
“哦。”扎达雅丽说,“她可以回家了,一定很开心。”
咥力特勒沉默了许久,说:“母亲,我们阿史那氏要立一个规矩。”
扎达雅丽眨眨眼。
咥力特勒说:“从今以后,阿史那氏的子孙,再不许娶中原女人。”
扎达雅丽欣慰地笑了。
咥力特勒说:“现在,先跟蒋敬业一起去打处罗。等以后……迟早有一天,我要打到云京去。”
扎达雅丽说:“到时候,把那些中原的公主都抓来给我们做奴隶。”
咥力特勒咬牙说:“合该这样。”
谢玉璋微笑目送咥力特勒离开,但当那高大青年的背影一消失,她立即迈开步子,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帐子!
外面虽然寒冷,但阳光绚烂刺眼。
执戟的卫士们就挺拔地站在帐前。不远处,林斐和杨怀深正站在那里说话。
赵人们都在收拾东西,人们脸上带着笑容,脚步匆匆,干得热火朝天。
没人知道谢玉璋在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人包围之中,刚刚与扼住她喉咙的死神之手搏斗了一场。
谢玉璋大口地喘气!心脏跳得难受!
林斐向大帐瞥了一眼,眉头蹙起,丢下杨怀深,径直走了过去。
“珠珠?”她问,“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她伸出手牵住谢玉璋的手,惊讶:“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