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阿史那死的时候,你和我都知道会有人接手我们。那时候,男人们都在大帐开会吵架,瓜分牛马、女人和奴隶。事情还没最后定下来,但是你我都发现了夏尔丹对我图谋不轨。所以,我们两个人藏起来了。”谢玉璋说。
林斐的心又一次揪紧:“但是被他找到了?”
“是。”谢玉璋道,“有人出卖了我们。”
林斐的呼吸滞了一瞬。
“谁?”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杀意。
谢玉璋吐出一口气,嘿然道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马建业。”
帐子中安静了许久。
林斐道:“那我们杀了他。”
谢玉璋道:“好呀。”
“以后杀,今天晚了,先睡。”
“嗯,你先闭眼。”
“你怎么不闭。”
“你闭了我就闭。”
手攥着手,嘟囔几句,渐渐无声。
这里离汗国王帐真正的驻地已经不远,漠北的酷寒笼罩着无边的黑夜,鸣虫冬蛰,四野悄静。
但天边,迟早会有晨光,撕破这寒冷冬夜。
第46章
虽然在路上赶上了寒潮,但总体来说情况还是乐观的。
从云京出发到现在,谢玉璋千余人的陪嫁队伍只减员了十余人。大多是本来就体弱或原就生病的人,其中有四个是老人,另有三个是意外——一个在水边解手滑落溺死,一个在雪地滑到太阳穴磕在尖石上,还有一个是与另一人斗殴被错手打死,打死了人的那个直接跑了,也算作减员的人数。
但这个数字依然让袁聿很高兴了。
“都是头一次走这么远路到漠北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说,“而且没有人因为寒潮而冻死,这真是让人高兴。”
谢玉璋说:“若有人冻死,便是我的罪孽了。”
袁聿道:“殿下慈悲。”
于是,这千余人跟着谢玉璋,浩浩荡荡地,终于到了真正的汗国王帐驻扎之地。
站在高地上向下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条九曲十八弯的银带——河流已经上冻结了冰,和连绵不绝的毡帐。那帐顶一个挨着一个,不知道有多少。
众人眺望这汗国的权力中心,心中又是震撼,又是哀伤。
到家了。
阿史那意气风发,驱马来到谢玉璋的车子旁,声如洪钟:“宝华,出来!我带你去看看新家!”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男人有些时候可以哄甚至骗,有些时候却不能。谢玉璋能分得清什么时候可以撒娇置气,什么时候得顺从听话。
车里传来赵公主娇娇的柔顺的声音:“等等,我裹厚点。外面有风没?”
她用了“裹”字,令阿史那莞尔,他道:“没风的,别怕,你钻进我的斗篷,就不冷。”
谢玉璋话语娇侬,却并不真令阿史那久等。她在林斐的帮助下,手脚麻利的套上了裘皮大氅从车里钻了出来。
阿史那身材高大雄壮,他的马亦然。见谢玉璋出来,他便向她伸出粗粝的大手:“来!”
谢玉璋懂了他的意思,她甜甜一笑,冲他张开了手臂。老可汗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说了声:“坐稳。”两腿一夹马肚,那灵性非凡的宝马便撒开了腿奔驰去。
林斐掀着帘子,喊了声:“王忠!你跟着去!”
待王忠带着一队人跟上,林斐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抿紧了嘴唇。
她放下帘子,缩回了昏暗的车厢里,心里只觉得堵得难受。
虽明知老可汗是谢玉璋的丈夫,虽明知哪怕拖三年谢玉璋迟早也得同他圆房,甚至在谢玉璋的另一生中,早就侍奉过他了。可亲眼看到红颜少女与白发老翁亲昵相伴,还是那么地让人难受!
所以,这就是每次谢玉璋去见阿史那时都不带她去的缘故吗?
美玉染污,见之令人心痛。
从高地向驻地去的路并不是直通通下去的,而是像蛇一样盘曲着一弯一弯地绕下去。
阿史那宝马飞驰了一阵子,转眼带着谢玉璋绕到了丘地的半腰停下,从这里看得更清楚。
他马鞭一指:“宝华你看,中间最大的那个,便是我的王帐了!”
谢玉璋对那华丽的巨大毡房熟悉得很,却开口赞叹:“真大呀!”
“大吧?草原上最大的毡房了。”阿史那得意地说。
谢玉璋故作天真地问:“我住在哪里啊?”
阿史那眺望了一眼,还真说不清,只好扭头喊:“叱骨邪,宝华的毡房安排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