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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唤了声:“殿下?”

虽看不见,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谢玉璋就站在那帘子后面。他和她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道门帘。

他和她之间便是这样,永远隔着什么——一扇车窗,一道房门,一堵院墙。

一段在大势面前微不足道的感情。

谢玉璋不知自己为何泪流满面。

重生一世,她多以柔弱姿态博取别人的怜惜,又或以美色蛊惑别人的感情。

只这一刻,她却不愿意让李固——这最最该取得他怜惜的男人,看到她此时软弱的模样。

谢玉璋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应道:“我在。”

那声音努力镇静,却藏不住哽咽。

还是受到惊吓了吗?他该早些过来的。

李固握拳。

他和寿王、五皇子不同,他甚至不能算是和亲团的人,他只是西北的地头蛇李铭派来保障和亲使团在西北地界这一段平安的人。

把谢玉璋平安移交给阿史那,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公主自有卫士,和亲使团也有兵丁。只有寿王和五皇子这两位贵人才和谢玉璋一起住进了营地的中心区域。

李固这“外人”和他的飞虎军被安排在了最外围,比官员们还外围的外围。

宴席散了之后,他都已经在往外走,走到半路不知为何心神不宁,临时起意转身返回来。

只是想看看谢玉璋是不是歇下了。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再进她的帐子,他顶多只是看一眼她的帐篷罢了。

不料看见了阿史那闯进了谢玉璋的帐子,而王石头和马建业拉拉扯扯,没有拦住他。

李固对今晚的事既惊且怒又后怕。

倘若他没有来,或者他来晚了……他没法想象纤弱娇柔的她,如何去面对酒醉的阿史那。

李固右手握着刀柄,指节发青,脸颊肌肉因咬牙而变形。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没法原谅自己。

“殿下。”他低声说,“待会国师来了,我跟他谈。殿下不必露面,在里面即可。”

顿了顿,他又道:“殿下若能哭出声来,最好。”

隔着帘子,谢玉璋的声音道:“好,我会哭很大声。”

听着似乎可笑,李固却笑不出来。

他转身,走过去蹲下,察看昏过去的侍女。

晚秀嘴角流血,半边脸已经肿了。李固翻开她眼皮看了看,道了句“没大碍”,按住她人中把她掐醒了。

晚秀醒过来,第一句先问:“殿、殿下呢?”

李固目露赞赏之色,按住她:“不用起来。”

他指了两个健壮的胡人女奴,道:“把她扶到那边的榻上,给她上药。”

又命令谢玉璋的侍女:“你们进去两个人,陪着公主一起哭,哭大声些。”

他只是个五品边将,原没资格命令公主侍女。但此时,谢玉璋的侍女都把他看作天一样,对他的命令无不遵从。

阿巴哈大国师被灌了一碗醒酒药,被王石头硬拖过来的时候,一进帐子便听到内帐里女子们的哭泣声,外帐榻上还有一个半躺半靠的侍女,唇角带着血痕,脸肿得老高,正在上药。

李十一手扶刀柄,凶狠地盯着他。

大概是酒喝多了,阿巴哈觉得头很痛。

第39章

侍女们都侧着耳朵听李将军和阿巴哈大国师谈判。

她们的胡语都是在路上学的。但朝霞宫里没有笨人,从九月上路,到现在十二月初,路上三个月的时间,这些女郎们大多已经能做到连比带划地实现基本的沟通,少数两三个学得更好的,约略能听明白李将军和阿巴哈大国师的话。

李将军的胡语和公主一样流利。他讲话的时候语气语调咄咄逼人,手一直按着刀柄,便是这些侍女们都感到帐子里充满了压迫感。

阿巴哈当然感受得更清晰。而且倒霉的是,他是理亏的这一方。

谁想得到可汗喝多了想来睡那花朵一样的小公主呢,听学生说,可汗这次出来,明明带了两位妻子、许多女奴呢。

唉,只怪赵公主生得太美。

侍女们听到了很多半生不熟的词,大致拼凑起来,似乎是李将军认为汗国没有遵守和大赵的约定,他非常生气,决定要带公主回国。

听到这里的时候,侍女们的内心里多么希望李将军讲的是真的啊!可即便是她们也知道,这不过是先声夺人,讨价还价罢了。

侍女们叹息。

最后,李将军逼迫得那个大国师举起手来对着他们一个什么神发了一长串的誓言。

这大概就是李将军想要达到的目的,因为这之后,他便点了头。

公主和她们……到底还是不可能回去了。

侍女们垂头,红了眼眶。

待大国师一脸晦气地离开,李固转身又走到内帐的门帘前,小心地喊了声:“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