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攻玉沉默地站了许久,双腿如同灌了铅,靠近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他坐在小满榻边,低垂着头,墨发垂落而下,覆在她苍白至极的手背上。
白得吓人,黑得分明。
周攻玉握着小满的手,冰冷得好似握了一块寒冰。
“小满……”
屋子里寂静无声,除了他浅浅的呼吸,没有得到一句应答。
小满也没能醒过来,和他说一句:“攻玉哥哥不要伤心了。”
*
连着三日去相府,作为一个皇子,周攻玉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京中都知道有位神医治好了姜月芙的体虚之症,现在周攻玉又去相府去的频繁,除此以外,还将宫里几个医术最好的太医送去了相府,人们便纷纷猜测他和姜月芙赐婚是板上钉钉了。
皇后不费力就知道他是为谁而去,想做什么。
“你才刚搬进东宫,行事失了分寸,连自己身份都忘了!不过一个低贱的庶女,死了便死了,你坐上皇位,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别忘了,姜月芙才是你要娶的人。”
周攻玉眼中冷凝着寒光,薄唇抿成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我如今到了这个位置,母后还是有诸多不满。儿臣的身份是什么,儿臣从来没有忘过,反倒是母后您眼里,儿臣是什么身份?”
是皇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
却不是她的儿子。
皇后愣了一下,眉毛拧起。“你在说什么?居然敢顶撞本宫,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若无事,我还有政事要处理,您还是回去吧。”
皇后还想继续争执,却被周攻玉的人强行拦着,送回了宫。
她一个六宫之主,总不能在东宫的地盘毫无仪态风度的撒泼,尽管是气得嘴唇都在抖,还是转身带着宫女走了。
周攻玉很快就又出了宫,奔着相府去了。
冬至过后,京城的寒意一波接着一波,连天色都灰蒙蒙的。
连续几日了,小满还是没醒,药喂进去就会被吐出来,高烧的时候还会发出沙哑模糊的声音,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发声。
每日都有人守着,以免她咯血会呛到自己。
姜月芙已经治好了,寸寒草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等周攻玉问,姜恒知就如实告诉了他。
榻上的小满沉睡着,眼下一片青黑,即便是双目紧闭,也能窥见她的痛苦。
周攻玉坐在一边,看她日渐瘦削的下巴,黑瞳越发寒冽。
他想起了姜恒知问他的话。
“即便程郢和你说了实情,告诉你要用小满的命,换月芙的命,我不信你会选择小满。”
周攻玉看到姜恒知脸上的笃定时,心头涌上一股火气,却只是勾了勾唇,嘴角弯出的笑意只让人觉得冰冷。
他会恼怒,是因为自己。
因为姜恒知说的不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教导了他这么多年的姜恒知,自然是能看清周攻玉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他的太子之位能不能坐稳尚未得知,为了她害死程家姜家的千金姜月芙,怎么看都不划算。
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才会让他从心底泛出这种怒意。
周攻玉觉得自己卑劣,不值得被真心以对。
冬至那一日,小满知道自己快死了,在他面前却还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可最后她眼里噙着泪水,恐惧地说自己会死的时候,只得到了一句听话。
谁不害怕死呢,她那样一个姑娘,本不该这样活着。
小满想活下去,但是信错人了。
周攻玉想起这件事,心又募得沉了下去。
小满那样害怕,他就该猜到了什么,其实是他自欺欺人,宁愿相信程郢的话,相信她不是必死无疑的。
雪柳知道周攻玉是什么身份,无论他对小满做什么,雪柳也不敢说个不字。让他进了屋子,自己就在外守着,小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始终沉寂一片,偶尔有几声低微模糊的声音,也只是小满的嘶哑□□。
周攻玉坐在榻边,床榻微微凹陷,小满的手指颤了颤。
他仍是许久没有动作,语调如往常一般平静而温和,只是再听,又让人无端升起畏惧。
温柔的表皮下,是冰冷的刀刺。
盲目被假象吸引而去,等真正靠近,只会遍体鳞伤。
手掌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指腹轻抚过她的细眉。“你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