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澈碰了碰少女的手指,对方缩了缩,他再碰碰,她再缩缩。
他感觉自己像在玩含羞草的叶子,逗着蔚观雪,玩得不亦乐乎。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女生都很麻烦?结果现在发现了“真香定律”。
但他只对一个人“真香”。
突然,一张大脸横倒着吊下。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扯开一点距离,蔚观雪忙将手藏在背后,低头在地上找着笔。那片地刚刚已经被她找过三遍。
“哥,地上有什么呢?”
王峻峻的大嗓门传开,他看他们在下面搞了好半天。
大煞风景,不解风情。池澈暗骂,慢慢坐起来,下颌线极其漂亮。
他狠狠斜了王胖子一眼,半倚着身子,不爽地抖着腿:“没看到在找笔?叫什么叫。”想了想,还是气,他眯着眼,朝王峻峻勾了勾手指,命令道,“过来。”
王峻峻探过身。
结果这一探,他的脑袋就被池澈的手臂勾住了,被捶得肚子上的肉直颤。
“叫你咋呼。”池澈丢下一句话。
王峻峻摸着脑袋,直委屈,向蔚观雪诉苦:“蔚观雪小姐姐,自从您坐这儿之后,我总感觉自己被揍的次数更多了。”
蔚观雪腿有点麻,笔没找到,人也慢慢上来,重新坐回座位。
听了这话,她看了看王峻峻,顿了顿,回:“可能,你这位置天生有毒吧。”
池澈、李子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池澈大佬一发声,全班男生都挪开椅子,低头看自己脚下的地方,窸窸窣窣一直找到上课铃响了。
第四节课下课铃一打。
数学老师将粉笔头扔回黑板凹槽,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下课!”
大家在座位上翻书、抄板书,纹丝不动,张魔头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夹着课件,端着水杯走出教室。
全班依旧悄无声息,只是透过窗户注视张魔头。
风声夹着雨声灌进来,张魔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有人比了比手势,前一秒班上还很安静,下一秒就被学生们的欢呼声淹没了,教室里吵吵嚷嚷。
“哎哟——”有人伸伸懒腰,揉了揉肩,“老子腰都快坐断了!张魔头的课怎么这么吓人。”大家根本不敢佝偻着,否则一定被张魔头的目光射死。
“张魔头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同学们都觉得一上数学课就头皮发紧,生怕他点自己在黑板上做题。
大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哀怨。
池澈吊儿郎当将课本塞进桌里,拨弄了下头发,瞥瞥窗外,外面还在下雨,天阴得跟鬼似的,懒得带书包回去了。
他的视线掠到右边。
蔚观雪合上课本、笔记本,正将铅笔、中性笔往笔袋中收。
这么大的雨。
他的视线一低,扫过蔚观雪洁白的脚趾。
积水会不会溅到她的小腿上?
池澈佯装漫不经心地歪歪头,斜着眼睛,用下巴示意蔚观雪。蔚观雪在拉书包拉链,没有注意到。池澈不爽地嘀咕,书包哪有他好看,又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手臂。
蔚观雪的胳膊又细又白,看久了令人浮想联翩,他老想撞撞她,碰碰她
蔚观雪转过脸:“怎么了?”
“你怎么回去?这么大的雨。”“大”字被加重了一些。
蔚观雪的伞挂在课桌边,她说:“打伞就可以了。”
“噢。”语气不怎么满意,过了一会儿,池澈嫌弃似的说,“走路太慢,我载你呗。”
蔚观雪脸一红,手指在课桌上慌忙地抓东抓西。
“不用了。”她的声音细如蚊吟。
上次他说载她,结果载成那样,好多人看到她搂着一个男生不放。哥哥昨天从美国回来了,她不敢让哥哥看到男生送她回去。
女生心中思绪万千,男生就听到了一个“不用了”。
池澈大少爷郁闷。
忘了挨打的痛,不怕死的王峻峻又凑上前,挤挤眼:“蔚学神,我们池哥可从不载女生!”很多小姑娘经常想让池哥带她们,“池哥英勇地献出第一次,结果悲情被拒!”
蔚观雪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下来,听了王峻峻的话,想了想,那池澈的第一次其实已经被她收了。
想到这句话的歧义,她的脸红了红。
王峻峻不知情,还在那捶桌闷笑。
小姑娘们眼中帅得不可一世的池澈大佬也有今天。
李子枫怜爱地看了死胖子一眼: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过五更。这胖子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池澈凉凉地转过身,昂着下巴,这一次直接拿鼻孔看人,转了转肩膀,捏响手指:“自己过来挨打。”
王峻峻抱头逃窜。
“池哥,瞧我这嘴,我错了!我错了,真错了……哎哟,别踢我屁股,不经踢。”
“放屁!这里肉最多。”
两个男生突然面色有异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喊了声“池哥”。
池澈收了手,转过身,漫不经心挑起眉峰,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是跟着他端过三班老巢的小弟,他忘了他们的名字。
“池哥。”其中一人看了看同伴,憋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看向池澈,“我们找到那支笔了。”
它在教室角落的垃圾堆里,那里异味扑鼻。
在脏乱扫把的遮掩下,一支兔子笔惨兮兮被丢弃在那儿。
原本好乖的兔子脸,被踩上了脚印。
兔耳朵也碎了一块。
粉色笔身上有好几道直直长长的裂痕,看来是被沾了雨水的鞋底,慌张而用力地踩过好多下。
两个过来告诉池哥笔找到了的男生,手惴惴不安没处放,相互瞟了几眼。
池哥眯着眼,盯了那脏兮兮的兔子笔好一会儿,身上一股戾气。
那支笔不贵,有人在淘宝上见过,两块钱一支,不知池哥怎么这么重视。
但他们不敢问,不敢乱说话,一直紧紧闭着嘴。
半晌,池澈扯出一个讥笑:“动我池澈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蔚观雪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取过伞,正要离开教室,瞥见池澈绷着脸大步走来。
他看似无异状,但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现在好生气,怒意逼人。
对方停到她跟前。
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池澈,精致异常的脸上压抑着怒火,一言不发。
“怎么了?”蔚观雪担心地问,迟疑了一两秒,又拉拉他的衣角。
池澈感觉t恤下摆传来一些拉力,低头看看他的小同桌,猛地把她一搂。
还没反应过来,蔚观雪就倾在对方怀里。
池澈放开她,呼了一口气,闭闭眼,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兔子笔,我会找到的。”
雨淅淅沥沥,打在学校的停车棚上“噼里啪啦”,像不肯安分的心。
停车棚是水泥地面,这两天下雨,光线微暗,地上黏湿,印着乱七八糟的水渍脚印、弧线交叉的车痕印记。
学生们有的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车,有的半天找不着,皱着眉担心被盗,结果发现被挪到了别处,车歪在地上,心疼得直骂娘。
池澈的车在一群自行车中极其醒目。
周围的车不敢挨,怕擦伤池澈大佬的车,硬生生隔开一段距离。
王峻峻瞅着池澈的侧脸,心底发怵。
池澈俯身解开锁,往车篓一扔,全程面无表情,套上透明雨衣,长腿跨上白色自行车,一蹬地就要走。
王峻峻连忙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在后面赶:“池哥池哥,等我!这么急,是去哪儿?”
池澈没理他,蹬了几十米,陡然停下。
王峻峻急刹车,一看是文具店。
学校附近最多的就是文具店、早餐店、奶茶店。王峻峻看见池澈“唰”地进去,自行车就丢在外面淋雨,一丁点也不心疼。
他真是看不下眼。
王峻峻赶紧锁了自己的车,跑过去,将池哥的车挪到树下。
桐叶茂盛,能遮一点是一点。
没过一会儿,池澈就出来了。
高高的个子,深邃的黑眸,线条鲜明的下颌,像荡漾在湿漉漉的空气中的水仙花,透明又自带清贵。
放学的女生看得都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王峻峻刚想喊“池哥”,池澈又是长腿一跨,钻进隔壁文具店,只留给他一个高挑冷漠的背影。
王峻峻呆了呆,立刻将车一放,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进去。
“有没有兔子笔?”
他听见池澈对文具店老板比画着,浓黑睫毛下的眼睛透过玻璃柜台,快速扫视着柜台里的文具。
“兔子笔?”老板是个中年大叔,四十多岁,打趣地看着面前俊美的少年。
“什么样的?”他得找找。
池澈抬头,用修长的手指比了比:“大概这么长,不粗,细的,粉色,笔头是个兔子头,中性笔。”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点了点。
店老板抻着脖子一瞥,嘿,都是女生照片,还是同一个女生。
终于翻到了。
池澈左手握着手机,展示给老板看:“这种。”
照片上,一个小姑娘正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长发乖巧地垂在耳朵边,气质很好,只露出一小半侧脸。
老板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笔在哪儿。
池澈一把把人遮了,点点右边一个小角落,滑开放大:“看笔!”
天生大少爷的语气,老板不自觉地听命,挪开视线后,才发觉,自己刚刚怎么这么顺从?又想,这笔这么小,他刚刚哪能注意得到,不就多看了小姑娘两眼吗?他回忆了一下库存,没进过这种笔。
外面的雨还在下。
学生们撑着雨伞或套着雨衣,在放学路上走得匆忙。
“我这儿没有。去淘宝买,一两天就能收到了。”
少年冷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他一声不吭出了门,一看就是有主见的人。
老板回过味来,莫不是小姑娘指定要这种笔?
雨又大了。
梧桐树叶被打得直往下滴水,地面积水“哗啦啦”向低洼处涌去,水泡冒起又快速破灭,小溪一样地流进地下水通口。
的士车轮激起一阵雨雾。
行人撑着雨伞疾步走着,肩头、裤脚被淋湿一大块。
王峻峻感觉雨衣穿着有些闷,人也蒙蒙的。
池澈跑完一家又一家,都没买到。王峻峻有点不知所措,池哥怎么那么在意那支笔?在淘宝上买,晚个两天不行?
王峻峻喘着气,见池澈皱着眉,顿了顿,猛地骑上车,他也赶紧跟着解开车锁,紧随其后。
“哥,这是去哪儿?”
“你先回去。”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就是买支笔,又不是砍人,芝麻大点事。”王峻峻回。
池澈转头睨着他:“怎么,砍人就不敢跟我去了?”
王峻峻张着嘴,雨水都飘进嘴中:“哪能!上刀山下火海,池哥您一句话!”
他隐隐约约看到池哥嘴角一翘,我的天,高傲冷白的脸漂亮得勾魂。
整个城市被大雨笼罩,高楼大厦被蒙上一层灰色滤镜,公交车轧过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唯有红绿灯和路边的绿树鲜艳欲滴。
雨水沿着雨衣帽檐滑进脖子里,王峻峻身子又闷又湿。
顶着风骑自行车,很多地方雨衣挡不到,雨衣成了装饰。
他一看池哥,跟他一样,膝盖处全湿透了。
不知骑了多久,“到了。”池澈一句指令。
这里是个十字路口。
两边有零零落落的药店、美容院,还有一家比较大的文具店。
王峻峻估摸着他们起码骑了两站地,正要将车子锁在外面,一辆重型载货卡车“轰隆隆”转了一个弯,十几个重轮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车痕。
载重货车轧进水坑,溅起好大一片水。
“呸呸!”王峻峻吐着舌头,都溅到他嘴里了,雨衣上到处都是雨点、泥点。
他一看,池哥正愣在那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满脸要发飙的样子。
王峻峻一瞥,池哥最宝贝的鞋子满是污渍,从鞋子到小腿上都是,白t恤和自行车上还有不少泥点子。
去了一趟文具店,昂贵的车、名牌t恤,还有最在意的形象变成这样,不知道池哥是不是想打人。
但王峻峻看到池澈只是闭了闭眼,手背上青筋凸起,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一头扎进了文具店。
文具店很大,亮着管状长灯。
玻璃上闪着亮点,笔插在笔盒上,下面的纸片上画满了试写的蓝线、黑线。得力、晨光、百乐,还有美国进口黄铜铅笔、德国钢笔等,琳琅满目。
池澈一边看一边问:“有没有兔子笔?”同时熟练地掏出手机给女店员看照片。
女店员看着一个长得像明星一样的男孩子进了门,但雨水湿了他的头发,名牌t恤上也被溅上了泥渍,近距离一看,墨黑的眉峰,喉结随着气息一动一动,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随便握着手机,指间就性感得令人心动。没有哪一处挑得出瑕疵。
“有的有的。”她急忙应着。
这种笔他们进过,等发现相片上是一个女孩后,她忽然后悔自己答得快了。
“是吗?!”对方的音量明显升高了,转过头,直直盯着她,“给我一支。”
女店员心跳加速,忘了刚才短暂的后悔,忙不迭地将手伸进柜台。
“等等,两支!”
池澈翘着嘴角,胳膊撑在柜台上,长腿倚了过去。
这一刻,他才懒了下来。
少年又高傲又温柔地盯着柜台中的兔子笔。
“池哥,买一支给蔚观雪就够了。干吗买两支?”王峻峻挠挠头,不解。
女店员将兔子笔递过去。
“管那么多。”池澈掏手机,让女店员扫码付款。
他摩挲着兔子耳朵,又点点兔子嘴,玩弄个不停,心情这才变好。
他回想着蔚观雪第一次搬过来,跟他做同桌,砸在他鞋子上的就是兔子笔。
蔚观雪一直用这种兔子笔,他都知道,平时故意抢过来玩。那人竟把蔚观雪的笔踩裂,池澈的眼眸充满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