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国王,我就将王国给你支配;
假如我是上帝,我就先给你大地、清风与碧海。
给你永恒,给你宇宙,给你天空,给你世界,
只要你给我亲口一吻。
——〔法〕雨果
池澈陪蔚观雪去教师楼交语文作业。
他原本想一起进去,却被蔚观雪轻轻拦在门口。
池澈扬眉,哟,平时语文老师找他,他都懒得来,难得陪人一次,还被挡在外面?
池澈瞪着蔚观雪,抱臂站着不动,高傲精致的脸上写满了“不给个理由,老子不依”。
教师楼的人比文德楼少得不是一星半点。办公室内只有老师的身影穿梭,偶尔有两三个别班交作业的,或被叫去训话的学生。
太阳明晃晃地落在蔚观雪肩上,绣金纱裙摆荡在两条纤细的小腿上。
蔚观雪快速瞟了下四周,要是被老师看到他们距离这么近,影响不太好,还好附近都比较空。
她扬起脸,看着池澈的眼睛,轻柔地道:“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我怕你进去吓坏孙老师。”
池澈“扑哧”一声,谁这样黑他?想了想,好像是自己说的?不过他只在游戏里和老师办公室里说过,孙老师不会这么八卦吧?
蔚观雪又飞快地拉着他的手臂摇了一下:“乖,就在这儿等我,我很快的。”
少女的娇躯轻晃一下,马尾在半空中荡得人心里发痒,让人招架不住。池澈没料到自己对那个“乖”字十分受用,竟顶着毒太阳同意了。
他鼻子哼哼,扬扬手:“麻烦,快去快回。”
蔚观雪冲他一笑,抱着作业本去了。
啧,女人。
烈日下,池澈等了二十秒就受不了了,从左腿到右腿,重心不停切换。
他从牛仔裤后兜掏出手机看了又看,一分钟怎么这么久?
好几拨人从教师楼前经过。
他们看到一个又高挑又时尚的少年在等人,颜值高得不像话,明明满脸不耐烦了,晒出汗都不走。
路过的几个女生偷偷驻足围观,窸窸窣窣地议论。
“那是……池澈大佬吧?”
“跟传闻中一样帅。”女生a捧脸。
“他现在一个人,去搭讪呀,嘻嘻。”女生b推推身边的女生。
池澈无聊地动动身子,单手插兜,又换了个腿支地。难道她们以为侧着脸避着他,他就听不到?他又不是聋子。
“不要了,说不定他在等人……”
“应该不是吧。”
“池澈是大少爷脾气,别人约他,不能有一丁点迟到,谁让他等谁滚蛋!”
“对对,立刻甩脸,从不等人。魔鬼。”三个女生一脸紧张,齐齐点头。
池澈听得气笑了,自己有这样难搞吗?但好像,是很真实。
一个纤细少女笑靥如花,从不远处跑来。
那群人见了惊呼:
“是蔚观雪学姐!”
“难怪池澈大佬等得不耐烦了还在等……”
蔚观雪跑近,看了看池澈:“有没有等累?”
池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少女净白的小脸。他是站得很不耐烦了,还被经过的人围观,但没有等累,不过他才不会说。
他刚谋划着要不要找对方讨点“利息”,一只纤细的手伸向他的额头,举着紫色小熊纸巾,一点一点帮他拭汗。
“都出汗了。肯定很热吧。”
动作十分轻柔,像呵护宝宝的感觉。
高傲英俊的池澈低着脖子,就这样乖乖让蔚观雪帮他擦额头。
他半低着头,看到几缕发丝黏在她光滑细腻的脖颈上。
池澈手很痒,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拈起发丝,撩到少女洁净小巧的耳后。
蔚观雪抬着的手一顿,耳根一红。
这人怎么老爱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对方却丝毫不觉得什么,若无其事地在那儿站着。
“晒得不帅了。”他鼻子里“哼哼”几声像在撒娇。
蔚观雪抿着唇,又好气又好笑,小声道:“没有没有,所有男生都比不上你一根头发。”
池澈被哄得七荤八素,简直要上天,唇角想高傲地稳固不动,又克制不住地翘起,最后眼尾一扬,还是禁不住流露出往日不可一世、老子最帅的神情。
“哥就喜欢你实话实说。”他还“啧”了一声,“小同学,跟我做同桌后,眼光都变好了。你说老子被你占了多大便宜?”
又来。
他都成她的最大债权国了。
蔚观雪抬眼,浅浅一笑:“池澈,明天我请你吃早餐吧。”他给她的那些药很管用。
轰——
池澈感觉心被水仙之王炸了。
池澈一大早就对着镜子把头发挑来挑去。
他一手撑着镜面,一手揉散湿漉漉的黑发,晨浴的水滴顺着身体线条滑落,肩胛骨有种青涩的性感。
池澈酷爱裸睡,早起套条裤子已是极限。
他伸手拿了件白t恤往头上套,衣服上只有几个字母。
池澈头发翘着,斜着眼睛,不满意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蔚观雪肯定也觉得这件太平淡。”池澈抬高下巴,嫌弃地扫了扫身上的衣服,“她现在审美随我。”
他抓住下摆,双臂交叉往上一捞,白t恤从柔韧的腹部滑过少年的胸膛,被脱了下来。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他干吗在意她的想法?他随即一愣,低低地骂了自己一声。
池家是个独立公馆,四层加阁楼、地下室、花园,带独立泳池。池卫国读着报纸,在商界打滚一定要紧跟政策,他就是靠着多年从军练就的敏锐直觉、战略意识、不屈不挠的精神转业成功的。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儿子那份还没动。
他问家中阿姨:“澈澈怎么还没下来?”
不吃早饭对胃不好,一日三餐一定要吃。
一旁待命的李阿姨正要说“少爷还在二楼换衣服”,段燕虹擦擦嘴,放下刀叉,忙起身:“要不我上楼叫叫他?”
段燕虹四十来岁,颇有风情,其实不仔细看,看不出有皱纹。她自己有家公关公司,在外也是女强人一个,跟池卫国就是在合作酒宴上认识的。但她离过婚,挑了这么多年男人,自认为眼睛毒,知道池卫国这样的爽朗硬汉、好男人罕见,他是她在这么多浑浊的鱼目里拣出的“珠”,总怕来个什么小妖精把她的男人抢了。
池卫国顿了顿,抬眼看墙壁上的时钟,抬抬手:“去叫叫吧,这小子。”
他话里有训斥的意味,语气中透出的宠溺却不止一星半点。
段燕虹早就补好了唇妆,移开凳子,往楼上走:“卫国,你别担心,要是澈澈来不及吃,我让李嫂装在饭盒里,给我们澈澈带学校去。”
楼梯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池澈飞一般下楼,单手抓着书包,往肩后一甩。
“不吃了不吃了,我快来不及了。”
他一边取走车钥匙,在手指上转着圈,一边又撤回来,抢了杯橙汁“咕噜咕噜”喝光。
池卫国的报纸停在手中,被儿子一连串三倍速的动作搞蒙了。
“不吃早饭怎么能上学?回来。”
儿子平时不是不吃饱绝不上学的吗?
门“砰”地一关。
池澈声音被削弱了很多:“不吃早饭我还能数学考第一呢!”
池卫国和段燕虹两人对视了一眼,池卫国道:“这孩子……”段燕虹干笑。
池卫国继续看着报纸,喝着咖啡,过了一会儿,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望向段燕虹:“澈澈今天是不是特别……潮?”“潮”这词是他跟池澈学的。
段燕虹安排李嫂装了一个饭盒,吩咐司机待会儿送到四中,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慢慢喝着,完美展现了一个女强人的统筹能力。
她附和着池卫国:“澈澈今天很潮的。”
头发清爽有型,皮肤紧绷有弹性。
知名品牌的猫头t恤,浅蓝色修长牛仔裤,裤腿褶皱设计得很个性。鞋是最新的红色限量款。手腕上戴着克罗心黑色编绳。
同龄的少年们土里土气,她家池澈在穿着上不是一般讲究,那时尚感,那搭配敏锐度,比她见过的真人明星都好看。
池卫国放下报纸,点点头。
今天他儿子穿了件带猫图案的t恤,脖子上……好像多了个狗链式黑皮套?
池澈心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飞奔。
两人约好七点小区门口见,现在已经六点五十九分,他是不是要迟到了?
他远远望去,一个女孩子正亭亭玉立等在门口。扎着丸子头,粉色裙子,珍珠袖。见他到,她仰脸笑:“你好准时。”
池澈眉眼一挑,傲然一笑:“必须的。”
他额前的黑发有些湿。
一个黑色项圈扣在他细长的脖颈上,他喘着气。
想看又不好意思盯着看,蔚观雪微微侧过脸,露出净白的耳,轻声道:“不急,走路过去也就需要十分钟,我们不会迟到。”
她正要往前走,池澈昂着下巴,长臂一捞,扯了扯她的书包。
蔚观雪回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池澈脚撑着地,朝后座点点下巴,姿态很高傲地说:“小仙女下凡来的,怎么能走路?”
蔚观雪松松地环着池澈,坐在车后。
虽然多了一个人,但是一点也不重,池澈载她不在话下,就是……好像缺点什么。
“抓紧。”
车头一抖,自行车瞬间歪了歪。
蔚观雪小声惊呼,这么突然一歪,身子一个不稳,她条件反射地一搂。
“搂紧点。”
蔚观雪脸上一烫。
好几辆自行车从他们身边过去,但别人都是单人骑,只有他们双人行,好奇的视线朝他们投过来。
蔚观雪又不笨,立刻知道池澈在使坏,刚想松开,车身又是一扭,害得她贴得更紧。
池澈的后脑勺像长了眼睛。
“不是叫你搂紧?”
“你还说……”蔚观雪小声抗议,都有班上同学看到他们这样了,冲着他们猛笑。
突然,一阵急急的车铃响起。
一辆白色自行车从对向冲来,池澈一个往外急转,堪堪避了过去,刚想骂对方,万一撞到他车后的人怎么办?
“咚”的一声,池澈蓦然感到自己的背被柔软袭击。
这是……
少女幽幽的体香传来。
蔚观雪的脸都抬不起来,面红耳赤。
两只雪白的小手微微曲着,揪着池澈的t恤衣角不敢放。
“我再也不要坐你的车了……什么破车技。”
梁记粉面店。
大锅里水煮得翻滚,热腾腾的白色蒸气往上冒。
老梁的手往旁边的碱水面托盘一抓,将面装进漏斗。竹质漏斗长柄划出一道弧线,往水中一沉。左右两边荡开,再在开水中一滚,他捞起来盛碗。
外黑内红的碗,碱黄的面,浇上香喷喷的热干酱,葱花、细蒜飞速一撒。
“谁的热干面?”老梁随口喊。
“我的,我的。”老上他这儿吃的人早就熟门熟路,赶紧从细细的过道中挤上前,自己端走面。
老梁这店就这样,不像时下的店铺,没有服务员让你按铃,但谁叫他手艺超绝,味道好得没话说,在学校旁开了十五年。有投资商要入股,让他开几家连锁分店,多请几个人手,老梁一边将碱水原面撒开,一边高高挑起抹上麻油:“我这面,我这手一摸,就知道底。”粗糙又有力的手把面弹出劲道,原料准备这一环节就比常人多几道工序,他一笑,“换个人,谁知道味变没变?”
老梁手里正滚着漏斗,透过蒸气,眼睛一眯。
常来他家吃粉的小姑娘,有点气鼓鼓的,后面跟着一个高挑傲气的少年,一身行头很醒目,看上去就很贵。
两人漂亮得不像话,跟金童玉女似的,把他这十几年的老店都衬得光鲜起来。
“老板,来碗桂林米粉,要细粉。”少女径自上前。
她后面的少年长腿一跨,挤到她身旁,还意犹未尽地拨弄了一下小姑娘的马尾:“不是要请我吃早餐?”
马尾在空中荡了几下。
手怎么这么不老实?蔚观雪举着一次性筷子,装作要敲某人。她的脸颊早已一片粉,今早一直被戏弄到现在,从车上下来又被其他同学投来探究的目光。
“饿着肚子载完某人,就被挥之即去?小同桌的这顿早餐请得好啊。”
池澈飞快瞄了蔚观雪一眼,人高高站着,望着前面一大堆调料,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蔚观雪被挤对得没有办法,嗔怒地看了池澈一眼:“你想吃什么,我替你买。”
池澈没看她,佯装听不懂,右手抚上肚子,隔着白t恤摸了摸。
t恤上猫头图案被他修长的手指揉来揉去。
小猫的表情也跟着主人显得委委屈屈起来。
“我早上容易低血糖,今天起这么早,又骑了这么久的车……”尾音拖长。
说好的池澈大佬呢?怎么在她面前跟磨人的小妖精似的?
“要不要跟我点一样的?他家桂林米粉可好吃了。”蔚观雪温柔地望向池澈,“我们一起嗦粉。”
老梁举着漏斗,把细粉往滚水里一点,瞥见小姑娘又好气又好笑,轻声细语哄着少年。
池澈抻着脖子,好奇地瞧着这家老店。
宽粉、细粉、圆粉、苕粉,两大锅开水热气腾腾。旁边炉子上热着鸡汤、筒子骨高汤、牛肉汤。
他本不知道点什么。
听到蔚观雪说一起嗦粉,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嗦粉?
听起来很棒。
“老板,我也要碗桂林米粉。
“不吃香菜。
“要葱。
“蒜不要,来点这个,这个,这个。”
池澈微微弯腰,低着头,手指朝调料台上的牛杂、牛肚、牛腩、肥肠点了点。
“微辣,一点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空,“无辣不欢,太辣长痘。”他满意地扬起下巴,黑发挺翘,口吻、神态中自信满满。
一张口就是一长串要求,旁边排队等粉面的人都惊呆了,连瞅了池澈好几眼。这是哪儿来的大少爷?第一次见到这么讲究的。
老梁哈哈大笑:“好嘞!”手上动作更快。
他倒是好久没遇到这么个性鲜明的小伙子了。
蔚观雪羞恼地别过脸,暗自闭闭眼,一边轻轻拉了拉池澈,让他别再语出惊人了,一边递过钱:“老板,把他刚刚点的都加上,他特想尝尝你的手艺。”
池澈、蔚观雪一人端着一碗粉,慢慢地走,找了一张桌子。
自己碗里堆得像小山,粉香扑鼻,池澈望向老梁:“老板,实在!”
蔚观雪抿抿唇,从筷子筒里挑出一双筷子,细心掰开,递给池澈:“尝尝味道。”
超帅的少年就这样坐在少女旁,挑起大碗中的细粉吃得眯起了眼:“好吃。”
蔚观雪轻柔一笑:“好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