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茗山脚有一处溪流,沿着山势而下,水流清澈急湍,其间只有一条竹林间的小道可过,映竹山庄便隐在这林后平地处。
下了马车,还须步行数百米,方可入山庄。
青灰色的石板路一直铺到厅前石梯,宋宜安提着裙摆走在宋矜身侧,此刻倒是有了几分淑女的模样。前面是领路的小厮,后面跟着阿翁和她的侍女解儿,林间传来虫鸣鸟啼,伴着山谷溪水飞溅的潺潺声。
过了小道,视野便开阔起来。
天上鱼鳞似的白云渐渐地消散了,屋檐边玉雕的朱雀在日光映照下镀了层夺目的金色,山庄正前边是长而阔的主厅,左右对称的两翼是两座小楼,再往后便是亭台楼阁长廊曲折相连。
往上看是郁郁葱葱的山林绿影。
这样一处宅子,难怪褚谆宝贝得紧。
宋矜暗暗地想。
女眷不入正厅,皆聚在两侧的楼亭中,宋宜安便只能依依不舍地同宋矜分别。
“那阿宁等会再来找哥哥,哥哥若有事便叫阿翁大哥来寻我。可好?”
她知道阿翁是宋矜在道观的师兄。
她今日穿了一席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段纤细修长,眸若星辰,唇色如樱。
宋矜替她摆正头上晃动的蝴蝶流苏步摇,口中赞叹道:“阿宁今日当真是俏丽若三春之桃,这满山的春色我看都不及阿宁一人好看,可千万记得藏好,别叫哪家公子看去了。”
宋宜安听得双颊绯红,鼓了鼓嘴,逃也似的跑开了。
宋矜见她被逗得脸红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开怀。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宜安,原来受不住别人夸奖她吗?
宋宜安上了楼亭,踱着步子轻轻走到一位梳着飞天髻,手持团扇,正同别人聊得兴起的女子身后,贴在她的耳边,叫了声:“顾姐姐!”
那女子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拿扇子拍了下宋宜安的头,口中娇骂道:
“你又这样吓我,上次谁答应我说的再也不敢了?”
宋宜安揽着她的胳膊撒娇,将她拉到围栏边。“姐姐今日不骂我好不好,我哥哥在呢。”
她边说边伸出手指,指尖朝着宋矜在的位置。
“姐姐还没见过我哥哥吧,我哥哥长得可好看了。你看——”
顾仪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听风阁前方的一大片空地上,正站着一位姿态闲雅,翩翩而立的少年郎。
那少年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颔首,蜡白色的衣袂随风而动。
皎如玉树临风前。
顾仪端脑中浮现出的,便是这一句诗。
“哥哥,我找到顾姐姐了!不必担心我,快些进屋吧!”宋宜安冲着宋矜招手。她兄长身子本来就不算好,若是在外面吹山风吹久了,回去指不定得病倒。
出门前母亲特意交代过她这一点。
宋矜看着宋宜安找到相伴好友才下放心,沿着石梯走上听风阁正门,阿翁跟在她身后,一直保持着离她一步远的距离。
正厅两侧的竹制席帘此时已经放下来,席帘外还有一层淡紫色的锦布帘卷,被四周而来的山风吹得猎猎飞舞。
厅门处题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听风阁”。
宋矜在书法方面没什么造诣,自然认不出这三个字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只觉得笔力洒脱,入木三分,仿佛能从这三个字中听见穿堂而过的山风。
入口处有一案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宋矜走过去,却并不清楚这是做什么的。
一个模样装扮看着是管事的人同他解释,说这是世子殿下特意吩咐安排在此处,专门用来写记名薄的,好将此次赴宴之人姓名做个记录。
宋矜从未参加过这类宴会,听了解释不疑有他,提笔蘸墨,寻了处空白写下“宋矜”二字。
站在一旁的善则看见这两个字眼睛顿时就亮了。
“相府宋家?”
宋矜抬眸,眼中带疑惑,她有些读不懂这人语中的情绪。
有惊诧,有欣喜,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松了口气的意思?
她当然不会知道。
自从褚谆看见一茬一茬的宾客盈门,便派善则站在这守着,他被山风吹了几个时辰吹得半边脸都快凝住了。此刻看见宋矜这两个字真是比什么都亲。
顺带着觉得这清秀非凡的小公子也比里面那些人看着顺眼得多。
宋矜被这热切的过了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你……认得我?”
善则朝他使劲摇头,也终于把自己给摇清醒了,这才想起还有正事。
他忙侧身,朝宋矜行了迎宾礼,“殿下有吩咐,宋公子请随我来。”
这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宋矜难得被弄的一头雾水,她觉得褚谆的侍从和褚谆本人一样奇怪难猜。
听风阁此时已有不少人落座,只是主位上却空空如也。
不过虽然褚谆迟迟未来,大家同周围相熟的人聚在一起叙旧,氛围瞧着也十分融洽。
直到一抹钴蓝色的身影出现。
满室的空气都瞬间静了下来,猎猎山风中似乎都带着肃杀的味道。
只见此人迈着矫健轻快的步伐,从周遭逐渐散开的人群中走过,一眼都未曾在这些人身上停留,径直向前走,最后稳稳于主位右手边首席坐下,面色如常地端起案前的茶杯,低头轻啜了一口,似是在品尝。
直到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室内的空气才算重新活络起来,但比之方才却不如了。
宋矜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进门处的席位几乎被填满了,大家热热闹闹地聚首聊着天,而主位周边却还剩了不少席位,看着怪冷清的。
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